第824章 禁区的迷失者

  幻梦境。
  欧斯-纳尔盖以东的禁区。
  这是一片不被认可的区域。
  带来生命与温暖的流光会在禁区前止步，它们听从诸神的指令，九成九的时间都停留在永恒国度的上空，只有在喧嚣的城市开始产生一丝疲倦的时候，它们才会短暂的离开一会儿，只为了让永恒之民享受片刻的黄昏美景。
  而禁区之内，是无尽的凛冬与长夜。
  幻梦境的民众们相信东部的禁区是“无人”的，那是基于对此地恶劣环境认知做出的判断。
  没有种族能在那里存活。
  即便是最天寒地冻的冷原，也有昼夜交替，也能感受到流光的温热。
  而禁区却是无光的。
  …
  或许也只有欧斯-纳尔盖的顶层意志们知晓，那片无光的黑夜是用于囚禁某个诸神无法控制的种族的。
  在这里被永世放逐的，是曾经犯下重罪的族群。
  他们有很多名字——
  遗民、原罪者、无光之人、神弃者、渎神者……
  不过这些称呼都是基于这一时代他们所承受的罪罚而诞生的。
  在亘古之前，他们有且仅有一个名号——“征服者们”。
  …
  那是一个心无恐惧的种族。
  他们不敬拜上位者，不侍奉神只，甚至在动荡的时期起兵征伐诸神。
  只因为征服者们不像幻梦境的其他所有种族那样存在着与生俱来的桎梏，他们生来就不知恐惧，没有san值条！
  …
  与征伐诸神的行径比起来，也许这才是他们被放逐的真正原因，用神殿的话来说，这就是征服者们的原罪。
  而诸神对付这一种族的方式也很简单——无尽的苦难。
  祂们没有选择赶尽杀绝，而是留着他们一口气，将其放逐在禁区之内，苟延残喘。
  因为诸神深知人性的孱弱之处，只要时间足够漫长，苦难足够深刻，总有一天求生的渴望会战胜骄傲的意志。
  不愿侍奉神只的种族最终也会在神殿前屈膝而跪。
  …
  事实上，梦境诸神们成功了。
  至少在一部分遗民中已经实现了这一目的。
  当遗民们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熬过寒冬而被迫离开族群部落，将自己的血与肉撕扯分割献祭给神明乞求宽恕时，诸神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那个不愿侍奉上位者的原罪种族终于再也受不了禁区的折磨，选择跪下向神只乞求赐福了。
  只不过他们乞求的对象并非梦境诸神。
  也不是外在神只。
  上一回他们用数十个活人的血肉召唤而来的，是清醒世界的黯影旧日。
  …
  原因是，在诸神将禁区中的征服者后裔遗忘了的时候，某个身披残破红袍的老巫婆偷偷来到此地，布下了黯影的道，讲述了他的遭遇，与他的故事。
  可以理解为，诸神种下的果被红女巫提前摘了。
  尤其在那位黯影为了死去的信徒撼杀外神化身的时候，遗民们就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值得自己去侍奉的上位者。
  他们骨子里的骄傲与坚韧已然所剩无几。
  黯影的信仰，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在禁区流传的。
  …
  当然，并非所有的遗民部落都是如此。
  依旧铭记着祖辈的血与泪的仍旧是大多数，他们还没有遗忘征服者之名，坚信所有降临此地的上位者都是怀揣着恶意而来的。
  而任何尝试召唤神只或向上位者祈祷的遗民，都会被视为亵渎祖辈的罪人，在一些极端的部落中，是要被当成过冬储粮的。
  ……
  他们如今已经无比孱弱，在千万年的禁区压制之下，寿命缩减、体魄脆弱、感知低下，种族的基因正在退化。
  这一切削弱的最终目的，都是磨灭征服者后裔们的意志，改变他们的天性，让恐惧扎根到其基因深处。
  这并非只是诸神的恶趣味，而是非常有必要的举措。
  试想，清醒世界中，盖利德的莫戈特、执法队的尼禄……凡人之躯的他们尚且能凭借自身的灵魂意志，扛着恐惧与外神残躯的意志对抗半生，那如果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恐惧”这层桎梏呢？会是什么结果？
  在这前提之下，如果再加上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诸神其高于人类的地位就形同虚设了吧。
  ……
  可禁区的环境太过恶劣，资源极度匮乏。
  遗民们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了全力，连多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都是奢望。
  血脉已经被压制到极限，他们哪还有什么力量可言。
  …
  直到某一天。
  一名佝偻着腰背的老者突然降临。
  他像一具迷失的行尸走肉，意志消沉，心如死灰。
  却在冰冷的荒漠上躺了足足半月都未曾死去。
  …
  ……
  老者被某个遗民部落捡了回去。
  他肢体皮肤苍老衰败，仿佛没有一丝生机，却又死不了。
  他不进食，对周围所有的遗民都非常漠然，大多数时间蜷缩在角落里发呆。
  遗民中有人认为老者就快断气了，想在他死去之前把他吃掉。
  现在虽然不是禁区中最冷的季节，但谁会拒绝一顿热腾腾的血肉大餐呢……
  …
  但是，把暮气沉沉的老者从荒原上扛回来的遗民少年阻止了其同族的举动。
  少年灰头土脸，身材消瘦，与其他所有生活在禁区的遗民一样，他披着简陋的兽皮，裸露的皮肤上覆盖着石灰粉之类的物质，常年在幽暗环境下生存的遗民种族已经进化出了强大的夜视能力，瞳孔均呈现灰白色泽，同时还有极度旺盛的毛发，比如那由于太长以至于很容易被误认为八字胡的鼻毛……
  他并非不饿。
  事实上整个族群所有人每天都在挨饿。
  如果有一顿血肉，哪怕是不新鲜的，也足以救活很多即将死去的人。甚至帮他们熬过这个寒冬。
  可仅仅只是熬过一个寒冬又能如何，还会有下一个，下下个寒冬。
  流光还是永远不会来到这片禁区……
  …
  族群中的其他人不理解少年带回来一个活着的外族人却不让吃的行为。
  但看起来少年在部落中还是拥有一定话语权的，同族们并没有违逆他的意思。
  因为，最近那一次雷与火将光照带到禁区上空的时候，少年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甚至参与了上位者的厮杀，且顺利活着回来的人。
  那一天，他见到了被放逐的族人献上血肉将异世界的邪神召唤了来。
  也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了火与光……
  …
  少年是不信神只的，在这一立场上他始终坚定，即便在经历过那件事之后也不曾动摇。
  他在火焰中看到了祖辈的光辉，也知晓了这禁区中的白灰荒漠是如何化成的。
  遗民的仇恨早就在他心中种下了种子，他是征服者的后代，即便被断了羽翼，也该是弑神者。
  至于捡回佝偻老者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你跟祂们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对吗？”少年将半张冻僵的啮齿动物的皮放到老者面前，这是他三天内的口粮，本是留着外出的时候果腹用的，但少年觉得老者的状态大概率撑不到三天后了。
  老者没有搭理少年，也没有拿他的鼠片，依旧缩在角落里发愣。
  少年却非常有耐心。
  他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我见过他们，叛教者、黯影，还有黑刀……”
  “他们就在我的眼前厮杀…”
  “火光烧瞎了我的左眼，但我看得比以前更清晰了。”
  “你的身上有祂们的气息，我非常确定。”
  ……
  老者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
  少年沉默了许久，再次开口问道：
  “你们来自另一个世界，对吗？”
  “或许你们与神只不一样……”
  “我想带我的族人逃离这里，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不管去哪里都行。”
  “你知道怎样才能回去你的世界吗？我想我可以……”
  …
  “不，你不想。”
  这是老者来到禁区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那边，现在比你们这儿糟糕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