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剑柄上的海棠花

  江挽还想抬脚继续跟着谢无澜。
  倏地，一股熟悉的感觉包围住她。
  她艰难地迈动了几步，双腿便像是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
  寒意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包裹住。
  四周魔雾缭绕。
  眼前的场景扭曲，视线逐渐黑暗了下来。
  江挽想抬手调动灵力，那魔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横冲直撞地往她身上钻。
  她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
  黑暗中，她被魔气缠绕得近乎要窒息。
  蓦然，一道剑光闪过，划破黑暗，一瞬间亮如白昼。
  携着邪气的凛冽剑气闪过，缠住江挽的魔气陡然散开。
  四周的漆黑被剑光割裂，刹那分成无数碎片。
  只听“咔嚓”一声。
  尽数碎裂。
  漫天扬起的碎片，映衬着剑光，缓缓消散。
  四周一片明亮。
  江挽只觉得浑身一松，下意识抬眼望向周围。
  虚无茫然一片。
  她再次偏头，却有一道力度蓦然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江挽一惊，猛然抬头。
  是谢无澜。
  她下意识凑过去问：“你的邪咒……”
  谢无澜打断了她，声线冷沉：“没事了，先出去。”
  两人穿过光芒，重新回到了藏书楼五层。
  藏书楼外。
  暗夜里的血月渐渐褪去了血色，露出皎洁的明月，月华倾泻而下。
  顾双闻在外头着急地来回踱步。
  陆长遥搓着手心，一脸担忧：“这俩人找个书怎么给自己找没影了？”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顾双闻叹息：“目前暂未察觉到结界波动，两人应当并未闯入六层。”
  常洛在楼内迟迟等不到人，于是便出来了。
  现下已近子时，子时一到，结界便会关闭。
  宗门大选每十年一次。
  亲传弟子择书也是十年一次。
  故此，藏书楼十年开一次。
  若子时未出。
  两人恐怕……
  要十年后才能出来了。
  顾双闻忽地转头询问道：“常洛，你确定你亲眼见江挽进了那扇门？”
  常洛一愣，随即点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顾双闻叹息：“江挽那里没出事，便很有可能是谢无澜那小子出事了。”
  陆长遥疑惑：“谢无澜那么厉害，他那边能出什么事？”
  李晴水站在他身侧，担忧道：“要不我们进去找找吧……？”
  顾双闻拧眉：“不可，每位亲传，只有十年能进一次，此刻再进去，便会殃及生命。”
  陆长遥嘀咕了句：“这藏书楼这么神秘啊？”
  蓦地，他转头询问道：“李晴水，五长老呢？我记得你师尊不是管理过藏书楼的吗？”
  李晴水微怔，随即开口道：“他在和大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搓牌。”
  陆长遥：“……”
  宗门大选那日，李晴水被五长老收入门下。
  故此，也是无极宗本届的亲传弟子。
  陆长遥也学着顾双闻，着急地来回踱步：“他俩要是出不来怎么办啊……”
  “这下次出来可就是十年后了啊……”
  顾双闻忽然转头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陆长遥脚步顿住，不解：“怎么了宗主？”
  “没事。”
  他望着九层高楼，眼底神色晦暗。
  再等等。
  若是一炷香后江挽还未出来。
  他便要破了这戒律，强行进去抢人了。
  藏书楼的禁制素来不允许宗门内长老、宗主在亲传择书当日，擅自闯入楼内。
  否则剥夺一切权力，废去修为，囚于无极宗禁地百年。
  他好不容易寻到了江挽。
  若此番真的出事。
  那么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带出来。
  ……
  两人刚落地，江挽便觉得一阵晕眩，步伐踉跄。
  身侧的谢无澜扶了她一把。
  片刻，江挽蓦地反应过来，她抬手就要去扒他衣领：“你的邪咒……”
  谢无澜拽住她的手，视线下落，猝不及防一震。
  江挽微怔，默默收回了手：“抱歉。”
  谢无澜却拽着她不让她收回了。
  江挽：“？”
  他低眸，定定地盯着她袖子上缺失的一瓣海棠花。
  那夜教她练剑，江挽袖子上分明有七瓣……
  谢无澜下意识去触摸腰间的不邪剑。
  剑柄处，花瓣形状的触感传入手心。
  他用余光看去。
  正是江挽袖子上缺失的那一瓣。
  谢无澜抬眼看着她：“你……”
  江挽没有错过他黑眸眼底闪过的一丝错愕。
  “我？”她疑惑道。
  谢无澜却没再说话。
  江挽用神识传音询问：“阿宓，阿宓，现在什么时候了？”
  阿宓沉默了会儿，嗓音有些沉重：“快子时了，宿主，你得赶紧出去了。”
  “为何？”
  “藏书楼子时会关闭入口，下一次打开，便要等十年后了。”阿宓解释道。
  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好像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闻言，江挽霎时大惊，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反手拽住谢无澜往楼下跑！
  谢无澜猝不及防被她牵引着。
  路过一楼书架时，江挽随手抓了三本书塞到他怀里：“快点快点，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这书也不能浪费了！”
  他默了默，抬起另一只手，将三本书藏得更深了些。
  谢无澜抬眼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抿唇，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两人一路跑过，身侧掀起的风吹起他们的衣摆，在低处交缠着。
  藏书楼顶，钟声响起。
  子时已至。
  结界缓缓关闭。
  顾双闻瞳孔一缩，当即便要进去。
  却见结界即将彻底关闭的刹那，江挽拽着谢无澜的手腕直接冲了出来。
  身后，光芒浮动着的结界缓缓闭上。
  钟声的余音湮灭在天地中。
  顾双闻脚步顿住，默默后退了几步。
  江挽松了口气，轻拍了拍胸脯：“好险，差点就出不来了。”
  谢无澜侧过脸去盯着她。
  这时，顾双闻缓又缓上前，瞧见两人，眉眼锁了一日的忧愁顷刻间散去，温和询问：“没事吧？”
  江挽抬眼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没事。”
  闻言，顾双闻这才松了口气，拧眉问道：“为何这么迟才出来？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江挽一噎。
  她大脑飞速转动着。
  总不能把真相说出去吧……
  那她可以编一个什么理由呢……？
  一侧的谢无澜忽然出声：“昨夜她练剑练得太晚，在楼内睡着了。”
  江挽诧异地看向他。
  “睡着？”顾双闻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应着：“嗯，她在等我挑书，我回来时便已经睡着了，没叫醒她。”
  顾双闻又看向江挽，担忧道：“阿挽，即便修行再重要，也不可累着自己。”
  他倏尔叹了口气：“怪我今日未曾与你们说清楚这藏书楼的规则，竟耽搁了如此之久。”
  谢无澜眸色微动。
  阿挽……？
  江挽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好奇地询问道：“这藏书楼，有什么奥秘？”
  顾双闻眸色微微变化了一瞬。
  “没什么，只是这藏书楼的建立者设下了几道禁制而已。”顾双闻说：“为的便是公平。”
  江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陆长遥急切地上前，绕着她上下左右打量了眼。
  “你干什么？”江挽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他微微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江挽：“……”
  “我们差点以为，你真的要十年后才能出来呢。”
  江挽无奈道：“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小师妹。”身侧蓦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江挽循声望去。
  是常洛。
  她惊喜道：“常洛师姐！”
  常洛上前拉住江挽双手，望着她的脸，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抱歉，早知道我便随你一起进去了。”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江挽说，特地转了一圈给她看：“没受伤，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
  她还特地强调了“睡着”二字。
  闻言。
  常洛轻微松了口气：“日后你要是需要去什么地方，用千行卷联系我，我陪你同去。”
  江挽点点头：“嗯嗯，好。”
  她又转头看向顾双闻，眨了眨眼睛：“师尊，让你们担心了。”
  顾双闻看着她，眼底些许无奈：“无事便行，眼下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别又忽然睡着了。”
  江挽不知该作何解释，尬笑了两声：“好。”
  “那……之后宗门内还有什么事吗？”她试探性地问道。
  闻言，顾双闻一怔，蓦地笑了：“没事了，接下来的时间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过飞仙宫偶尔会派几个任务，不知下一次是何时。”顾双闻道，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你们都是无极宗新入门的亲传。”
  “若下次有任务，定是要你们前去执行的。”
  陆长遥疑惑地挠头：“啊？我们吗？”
  顾双闻微微点头。
  江挽好奇询问：“一般都是什么任务？”
  “很简单，去各个地方降个妖、除个魔便行，解决了就可以回来，届时会有奖励。”顾双闻解释道。
  众人若有所思。
  顾双闻微微一笑：“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闻言，江挽再次看向常洛，弯了弯唇：“师姐，我有空来找你玩。”
  “好。”常洛笑着应道。
  夜深寒重，几人匆匆跟江挽道了别，便回去各自的屋子里去了。
  江挽微微踮脚，探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一声叹息。
  她刚转身，却发现谢无澜还在原地。
  江挽微微怔住。
  夜色下，他的眼眸中的墨色似乎更浓稠了些。
  两人相对而立，谢无澜的身形很高，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多一点。
  他只垂眸静静地看着她，眉眼间浸着月色，模糊了几分轮廓，瞧不清神色。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江挽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刚才那些事。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她轻咳了声，眨了眨眼：“今晚——”
  “我还要练剑吗？”
  半晌，他盯着她，微微动了动唇。
  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嗓音有点哑：“你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