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千次万次，水火之中

  为什么无洛第一个目标会是风宸，祁凰实在想不通。
  他如果是为了报仇，应该找祁凰算账。如果是为了搅局，那么应该去杀简羽。
  怎么算，都算不到风宸头上。
  不白一口气也没敢喘，很快将祁凰百里加急送到了东门。
  此刻西楚王宫外头的战况已是惨烈异常，尸体黑压压躺倒了一地，鲜血喷洒在宫墙之上，十分触目惊心。
  那魂傀身着一席艳红色的衣裙，容色娇媚，眉眼间却透出几分平静的疯感。
  祁凰眉心咻然一动。
  魂魄的傀儡，竟就是司瑶。
  她站在原地，红色纱衣随风舞动，指骨间的佛珠行云流水地穿行。
  仿若置身于风平浪静的湖边，而非杀戮纵横的修罗场。
  风宸的身体被七颗锋利无比、闪烁着寒光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坚硬的墙壁之上！
  每一颗钉子都深深地嵌入他的血肉之中，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淌而下，染红了一大片墙面。
  祁凰认得这是上古七星锁魂阵，等人的血从七窍处流光了，变成一具干尸，此阵便会将阵中阴气封死，阴气不得入，也不得出。
  困在阵中的魂魄不消多久，便会在罡阳炙烤中生不如死，最后烧得魂飞魄散。
  “司瑶”一见祁凰，松开手中的珠串，侧过脸，十分愉快地笑了起来。
  “日月神潭中一别，神君也想不到你我还会有再见之日吧？”
  祁凰顾不上搭理这个疯子，飞跑到风宸身边，大喊道：“不白，快！”
  不白心领神会地伸出锋利的爪子，将钉子一个一个从风宸身上拔了下来直到将他的身体剥离宫墙。
  无洛并没有上前阻拦，只是打眼瞧着，丹唇勾起一抹冷笑。
  风宸因剧痛而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但神智却还算清醒，冷眼望着祁凰道。
  “谁让你来的，快走！”
  她这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出无洛对他下手，就是为了引她出现。
  而祁凰因为关心则乱，忽略了这一点。
  但，就算她猜出来了，也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所以无洛这一招实在高明，他很懂得拿捏人心，把路两头堵死的道理。
  “听说你灵力尽废了。”无洛明明在笑，语气却森冷无比：“今日若是你自己把命交出来，我就把他们都放了。”
  祁凰知道星言赶回来只消片刻，但梵音带话未必能有这么快，毕竟南楚离此地可不算近。
  等简羽和凌峰解决了里头的武炎和文睿，发现这里出事了，立马就会赶过来。
  凌峰，简羽，风宸，张涉川，不白，所有人统统加起来，也不够同无洛这样一个魔灵疯子过上十招，到时候只不过死的人更多罢了。
  她冷声道：“星言马上就要到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
  这话并没有对无洛起到任何威慑作用，他重新转动手中佛珠，闲闲地抬眼。
  “我的目的只是要你的命。至于我？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也无所鸟谓。”
  祁凰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无力感，这个人没有任何所图，也没有丝毫畏惧，就只是要她死，这是谈判环节中最糟糕的死循环。
  她心想着，要不就把命给他吧，本来她六千年前就该死的。
  转眼间，这荒诞的念头立时被她否了。
  这条命是星言求来的，也是用他的命换来的。他无洛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拿她的命！
  “想要我的命，就自己来拿罢！”
  无洛讥讽一笑：“哦？看来是舍不得死了，此前以为你是个圣母玛丽苏，如今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没人知道什么是圣母玛丽苏，但也无人再去过问这件无关紧要的事了。
  天空电闪雷鸣，乌云密布，他的声音被扩大了数倍，高高在上地响彻四周。
  声音甫落，一只足有数百丈之大的青色巨手，挟着道道毁天灭地的雷弧，自浓密的乌云中探出，泰山压顶般砸向祁凰。
  此掌一出，在场之人如坠冰窖，均是面露惊惧之色，仿佛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
  祁凰悄然运起微薄的灵力，催动昊天塔，坦然地迎接这灭顶之灾。
  她从来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死亡从来不是神生的终点，遗忘才是。
  只是有一点点可惜，没能同星言好好地告个别，没能同他在岁月的尽头，将悲欢离合看尽，把各自苍苍的白发抚在掌心。
  活了上万年的人了，尸山血海里滚过，却还肖想这点微薄的情爱，真是小家子气。
  祁凰狠狠把自己嘲笑了一通。
  就在这一瞬间，身前的不白猛踏地面，双足点地，红烟飘过，幻出饕餮原身，如山岳般冲向祁凰所在的方向。
  真傻，祁凰心想。那么笨重的身躯，怎么可能来得及呢，早让你多减减肥了。
  她却没看到，身后连呼吸都困难的风宸，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蹿了过来，将她扑落在地，护在怀中。
  伴随着青色雷弧的坠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整座西楚王宫一半的楼宇都被震塌了。
  感受到护着自己的那人安静下来，没了心跳，也失了呼吸，祁凰忽然就不再挣扎了。
  她的手指抠紧了潮湿的地面，那些生着尖刺的草戳进手指，莹白的指尖立时滚出大而圆的血珠。
  血珠瞬间被大雨洗去，浸入黧黑的泥土。
  “师尊……”
  她呢喃着，脸色苍白如纸，双瞳空洞，浑身都在发抖。
  飞身而来的不白惊慌失措，立时将风宸搀扶起身。
  他的身躯微微弓起，将祁凰牢牢护在怀中，她看起来完好无损，而风宸的背部却已经被灼烧得不成样子。
  翻身过来，他仍旧是那样一副清冷的面容，只是双眼失去了色彩，像两颗被遗忘的星星，黯淡而孤独地缀在夜空中。
  “重来一次，我必定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师尊于水火之中！”
  而此刻，望着再也醒不过来的风宸，那些说过的话，夸下的誓，就像一记重锤，毫不留情地在她心口猛敲。
  祁凰跪倒在地，深深埋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