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久违的爆发

  街道，沉默的低气压已经在此停留了太久。
  暴风将至所带来的恐惧和危机感，使得所有想要从此路过的法师们都绕了道。
  走开之后，他们还会纷纷发出同样的感叹。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记忆之中，深刻的留下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在有色天以心眼子多、极为擅长算计和买卖而臭名昭着的鹑星老板。
  一个是戴着面具，马尾飞扬，眯起的眼睛透露着不知名狂热期待的男子。
  这两个披着羊皮的狼，只要不去揭发他们的秘密，倒也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最可怕的是他们前面那位，正明晃晃的释放出冰冷怒意的男子。
  他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过于危险，让人连靠近都不禁要呼吸骤停。
  他正外泄着压抑不住的森然气息。
  愤怒、恨意、担忧、怀疑......所有的负面感情似乎都找到了可容他们玩弄的对象，纷纷扑上去吞噬他的理智。
  极端爆炸的情绪中，他逐渐失去人形，成为了恶鬼。
  恶鬼静静地站着，深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正倔强的守护着暴风中心的一处空白。
  面对连人都不是的物种，人们甚至无法催生任何思考，只得麻木而僵硬的、在本能驱使下迅速逃离。
  别靠近他。
  他正在沉没。
  他正在燃烧。
  大家只能这般想。
  谁能包容他的怒火，平息他的伤痛呢？
  面前的空白处升起些光点，恶鬼也终于有了动作。
  --------------------------------------------------------------------
  不夜露脱离夜蜀葵的世界，重新进入了夹缝的河流。
  “幸好赶上了。”
  又是那个声音！
  不夜露四下看看，还是找不到声音主人的踪迹。
  “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总之，你该回去了。”
  “你能帮我找到路？”
  “我可以。但似乎你并不需要。”
  什么？
  不夜露正纳闷，只见自己的指间钻出一条浅咖色的细丝。
  它活泼的碰碰不夜露的脸，还绕着她飞了几圈，微弱的光点洒落，像是在编织某种守护。
  “这是……？”
  无人回答她，细丝又向着前方悠悠而去。
  “跟着它吧。”
  不夜露赶紧问道：
  “等等！我还能见到你吗？”
  “最好不要。”
  河流某处，光芒大盛。
  不夜露离开了。
  灰色的长方形影子立于河岸之上，看她顺利返回，这才安心的消失了。
  一阵短暂的黑暗后，不夜露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味。
  是什么味道呢？
  不是沙利叶身上的糖果味。
  对了，是更早之前的、那种仿佛要浸染全身的——
  一个强力的拥抱打断了她的思绪。
  脸贴在来人胸口，那种凉悠悠的气息更唤起了当初的记忆。
  是……梦魔？
  视野变得清晰。
  不夜露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嗯！？”
  异性的臂膀十分有力，正将她圈在怀里，甚至勒得她有点疼。
  怎么是这样的！？
  不夜露下意识的想动，却被梦魔一把摁了回去。
  他死死箍着不夜露的身体，不让她离开。
  “唔......”
  不夜露吃痛，微微呻吟。
  梦魔却并没有放松，反而想要将她压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加大了力气。
  柔软的触感擦过不夜露的脸颊，炙热的气息吹在耳垂，敏感的让她无所适从。
  怎么、怎么回事？
  不夜露不禁颤抖。
  梦魔的心跳也在激烈的回应她。
  身体交叠间，躁动的灵魂互相沉浸、彼此相融。不夜露在这热烈中体会到了共鸣。
  梦魔的情感无比混乱，杂糅成了即将爆炸的火药。
  他在升温，连带着不夜露也变得越发滚烫。
  好热、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不夜露有点头晕目眩。
  与此相对，梦魔的手却无比冰冷。
  他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细致的、慢慢的确认她的存在，勾画着她的曲线和模样。
  温度的差异让不夜露一个激灵，只觉得有一条蛇游走到了全身，拖行着，黏腻着，激起一片战栗。
  最终，这肆意的试探化为了柔和的酥痒。
  梦魔的手停了下来，正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不夜露竟有一丝被珍惜的错觉。
  像是对待易碎品。
  像是失而复得后的狂喜。
  连带着这份略带痛苦的怀抱，此时也有了别的意味。
  这是什么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动摇？
  心情起起落落，喜悦和苦涩交错弹跳，不夜露觉得自己不对劲。
  ......好难受。
  再这样下去，她会变得越来越奇怪！
  “梦、梦魔......？”
  不夜露弱弱的抬起脸，声音不受控制的带上某种娇弱。
  “放——”
  她却再也说不下去。
  梦魔低头，额头几乎贴上她的，也让不夜露被迫接下了对方的眼神。
  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剧烈的晃动着，在涣散和聚合之中来回起伏。中心一点黑星在毁灭边缘摇摇欲坠，她也在其中变形、扭曲。
  梦魔的声音依旧无情，却极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暴戾，宛如看到了最为痛恨、却又难以放下的存在。
  “……你去哪儿了？”
  不夜露抿唇，没有马上说话。
  明明梦魔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情绪爆发的时候了，是什么让他突然变成这样？
  不明原因，不夜露却在惊疑之余，产生了一丝心痛。
  梦魔啊，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快平静下来吧。
  她会陪着他，等着他冷静下来的。
  不夜露小声道：
  “我进时岩洞了......”
  “为什么？”
  “我——”
  “我问你为什么——！”
  有什么崩断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不夜露不禁一抖。
  吓到她了。
  梦魔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凶过她！
  胸口起伏，梦魔继续着严厉的质问: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你是不在意吗？还是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
  什么啊。
  不夜露怔怔的注视着梦魔，承受着他的怒火。
  梦魔为什么生气？
  自己知道规则，知道“王”的重要性，没有把握不会轻易冒险。这会儿，她不是好好的出来了吗？
  啊，对了，只要好好解释，拿出结果，梦魔就能理解吧？
  不夜露赶紧道：
  “那个，其实我见到——”
  她找到线索了啊——
  强自压抑着愤怒，梦魔冷冰冰的打断她：
  “住嘴！”
  一旁的沙利叶叹息着开口。
  “小姐，是你不对。”
  鹑星笑容不改，语气却严肃了几分。
  “你瞒着他，孤身去做了危险的事。他担心的不是别的，是‘你’啊。”
  ......我？
  不夜露没懂。
  谁？
  王？还是不夜露？
  油然而生的什么情绪，让她失神片刻。
  好像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
  对，是白樱夜樱那次事件。
  那个时候，梦魔似乎也很担心她。
  当时也许还能说是偶然，但如今，明明已经知晓了连带规则，梦魔也还是真的担心自己吗？
  不是担心游戏，担心“王”，而是担心她本身吗？
  不夜露苦笑着抬手，轻轻抚上梦魔的脸。
  “梦魔……”
  触感十分细腻，温度却低的彻底。
  她指尖带起的热度被贪婪地吞噬掉了。
  梦魔浑身一震。
  眼眶发酸，不夜露却执拗的、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对不起。”
  梦魔可真是个好人啊。
  不夜露笑了。
  被过往和仇恨那样折磨，却还有这样一颗美好的心。反而是她，从来没有这样放肆的、真心的……表达过真实啊。
  梦魔眸子摇晃，混沌一瞬清明。
  他猛地放开了她。
  不夜露无处可去的手指垂下，转而拉住他的衣角。
  “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停的道歉。
  别生气，拜托了。
  不要因为这个生气！她可以解释的！
  梦魔背过身，竭力平静着情绪。
  心依旧烧灼着，身体却冷得颤抖。
  他快要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
  “......你的道歉是为了什么？”
  不夜露沉默了。
  她脑中拼命思考着，不确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
  梦魔讽刺一笑。
  “你果然不知道啊。”
  一个拉扯，衣角决绝的脱了束缚，随着主人一起离开了。
  不夜露愣在原地。
  梦魔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她竟觉得喘不上气，只能慢慢滑坐在地，犹如濒临死亡、只能无力吐息的鱼。
  “我去追他。”
  鹑星挥了挥手杖，飞走了。
  沙利叶则慢慢的靠近过来。
  “国王小姐。”
  不夜露神情恍惚的抬头看他。
  沙利叶苦笑。
  “老大真的很生气，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
  不夜露当然能感觉到。
  梦魔的情绪太过强烈，远胜过往，竟有种势要燃尽一切的热量。
  那丝温度极高的寒气卷席着内心，让她痛的出血。
  不，不只是她，梦魔自己想必也足够疼痛。她却那么无力，不知道理由，更没有办法弥补。
  “对不起......”
  不夜露只能说出习惯性的话语。
  “是嘛。”
  沙利叶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轻抚她的眼下。
  “你该多信任我们一些的。”
  “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我只是——”
  “你只是害怕，是吗？”
  不夜露僵住。
  “害怕自己派不上用场？害怕给我们添麻烦？害怕被我们抛弃？所以要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
  沙利叶的目光温和极了。
  他眸中的翠色更加鲜明，又越发深邃，宛如能容纳一切万物。褪去了平时狡黠爱玩的少年气，隐蔽了阴狠腹黑的本性之毒，竟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错觉。
  不夜露迷茫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吧。
  沙利叶问道:
  “你虽然道歉，但你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不夜露摇头。
  一切发生的太快，冲击太大，她还没办法梳理出个前后因果。
  沙利叶轻笑着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像是某种奖励，又像是在诱导着她。
  “对于老大来说，你是王，你的生命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游戏产生影响，老大自然担忧你的安危。”
  “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也知道，他不是个独裁的人，只要你愿意说，他一定会听你的想法。毕竟，王的视点，可能会注意到我们注意不到的事情。”
  闻言，不夜露的眼神暗了暗。
  是啊，梦魔是队伍的领导者。
  把控属下的举动，把控所有情报和信息，再正常不过。
  担心自己，担心“王”，也再正常不过。
  梦魔看着的到底是谁？
  她总是不愿、也无法分清……
  沙利叶清冽的嗓音响起，宛如回应。
  “我看着的是你。”
  不夜露眼睛微睁。
  “我看着的是面前的你。”
  沙利叶笑着道:
  “是名为不夜露的少女，是独一无二的国王小姐，是时刻伴我左右的搭档和朋友。”
  “即使没有游戏，我也始终挂念你，关心你，更愿意相信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模糊又卷入，他的笑容越发深了。
  “老大相信王，我也相信不夜露。”
  “我们相信你，也希望你多信任我们一些。”
  看着面前的女子，沙利叶眸中绿意葱茏，生机饱满。
  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哭。
  冒着水汽，泡在葡萄味糖果般的紫色里，跟兔子一样可爱。
  他想抱抱它，但也想再狠狠地欺负下它，让它哭的更厉害些，只能向自己求助，只能缩在自己身边......
  毕竟，可以理解不夜露的人，只有他啊。
  也许是初见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会走上同样的路。
  他对她的色彩越发情深。
  这般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自然要放在身边，好好看顾。
  沙利叶的绿眸明暗交织，折射光影。
  不夜露移不开眼，只能一心注视着他，听他的话语。
  “老大是我们的中心，是掌握实权的‘王’。作为他的棋子，我们需要冲锋陷阵，需要做好受伤、甚至是死去的觉悟。”
  “但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
  沙利叶的手有些重量，却很温暖。
  暖到不夜露眼眶更酸。
  沙利叶揉揉她的脑袋。
  “别再一个人承担，让我也肩负起来吧。我们是立场相同的、最棒的拍档，不是吗？”
  “我会是你和老大的桥梁，有我在，你的正确率、成功率也会更高。这样，你就能实现价值，再也不用担心被抛弃了。”
  “即使游戏结束，一切迎来终局，我也......”
  他凝视着不夜露，宛如起誓。
  “永远不会抛下你。”
  永远......吗？
  犹如恶魔的低语，沙利叶的呼吸在不夜露耳边吹起了妖艳的旋律。
  但这些，正是她想听到的话也说不定。
  注意到不夜露的局促，沙利叶拉起她的手。
  “没事的，不用急。”
  “你现在只需要答应我，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提前说，就可以了。”
  “不想告诉老大的话，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
  沙利叶的手正抚慰着不夜露颤抖的手心。
  ……很安心。
  但不夜露一时之间想起的，竟是梦魔冰凉的手所带来的、那让她感到刺痛的温度。
  也许，梦魔再也不会拉她的手了吧。
  她悲哀的想着。
  至今为止铺垫的一切，都会尽数崩溃吧。
  拉着不夜露站起，沙利叶道:
  “走吧，我们先自由活动，晚点我会帮你跟老大说情的。”
  “等到之后有好时机，你再跟他道歉吧。”
  不夜露苦笑着点头。
  看着这个拥有清澈的绿宝石眼的男子，她伸手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正泛着奇怪的波澜。
  不知何时，这个人于她而言，开始有了些不同的意义。
  不光是他的细腻和妥帖。
  她似乎可以......期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