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奇怪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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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条还没吃完半根,文竹就被拜尔一囫囵扔进了牢里,关上门,用警棍在铁杆上敲了两下。
  看到这臭小子识相地把手伸回去,才如释重负的走开。
  很快,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文竹看向一侧阴暗处,坐在床上,半个身子缠着血红色绑带、眸光黯淡的中年男子。
  “波叔?”
  波叔淡淡一笑,“后生,咱们又见面了。”
  上一句的“好久不见”就好像说着遥远之前,这一句的“又见面了”似乎却佯指着不久之前。
  他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将一只枯槁的光脚伸到地上,冰冷的地板都没有令他哆嗦。
  文竹抬起手,擦了擦嘴上的油光,狐疑地看向他。
  “莫非我们撞的人是你?”
  文竹诧异,看了一眼浑身都是伤的波叔。
  先前的事态过于紧急,直到芙蕾报完警后,他就一直缩在车里面不敢出来,就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当顶包的了。
  也就是这份慌然,让他都不晓得撞倒的人是谁。
  居然好死不死地撞的是待自己不错的三天老板,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都要有骂他狼心狗肺的了吧?
  波叔呵呵一笑,他不知道文竹一个人在墙角边狗叫什么,一拉衣袖,衣领口处脖子下方裸露而出的烧伤火痕隐约可见。
  他拿出一只手臂,慢慢地走近文竹,将手抬到腰部的位置:
  “时间过的真快,我当初在福利院刚看到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这儿,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恩?”
  文竹一怔。
  疑惑地看着他。
  似是而非的听着。
  略有所动,却又漠然不动。
  这一番话,似乎在告诉文竹,他和波叔并非第一次在服装厂里见面,而且波叔和他有过一段他所不知道的相遇。
  “没关系,大概是忘了吧。”
  波叔揉了揉他的肩膀,“很多时候,遗忘也不失为一种好事,况且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停顿了一下,眼皮似乎很累地垂下,良久,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沉声道:
  “编号c412。”
  “恩?”
  文竹茫然,看向四处,很显然没人。
  接着,波叔摸了摸脸,一块皮又掉了下来,风化成沙。
  “看来你是真忘了。”
  他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失落,但又带点意料之中,就在文竹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突然咧开嘴,呶呶道:
  “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化学系二年级,学号……”
  仅此一刻,文竹傻了。
  这是他穿越前上过的大学。
  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那是只有上一世的他知道,并且只有他那个世界才有的一所大学!
  而且对方竟然说出了他上辈子的学号。
  一字不差!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监控室里。
  芙蕾面向着邓辉眼前的电脑屏幕,静静地观察着画面中的波博和文竹,听到波博突然开口说出一个令她似懂非懂的秘密后,顿时眉头一皱。
  拜尔看向芙蕾和邓辉,“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那是什么学校?”
  邓辉调出世界各大学校的档案,搜索了一下,也是查了个寂寞。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一筹莫展的时候,画面又动。
  “你是什么人?”
  波叔冷笑,“我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知道你身世的人,后生。”
  “你放屁!”
  文竹表示不信。
  波叔又丢出重磅炸弹:
  “你在那台爱疯的电脑里存着50个G的学习资料,我记得有个老师很出名,姓苍。”
  “……”
  文竹瞬间人又傻了。
  监控室。
  邓辉和拜尔更加不明所以了。
  什么爱疯电脑?
  什么学习资料?
  什么苍老师?
  他此刻感觉他们两个在用福尔摩斯密文在交流,拜尔本想把解密专家也叫来,很快就又被自己愚蠢的想法给蠢到不行。
  文竹从痴愣中醒过来,甩了甩头,说:
  “你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权!”
  “看的又不是我,看的是文竹,跟我波博有什么关系?”波叔义正言辞。
  “你这是诡辩!”
  文竹人都快被气傻了。
  波叔冷笑,慢步地走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想知道我为何知道吗?”
  文竹一振,他又说,“揍我。”
  沉默着。
  他垂下了头,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奇怪的请求?
  但文竹更好奇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思索片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文竹会发呆发愣,更进一步询问的时候。
  一反常态地,他眼睛冰冷的宛若冰窖一样。
  揪起了波叔的衣领口,碾起蛮力,将他往后推拽,直到推到墙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并附耳道:
  “学习资料这件事儿有几个人知道?”
  波叔一愣,正常人第一反应不该先问他哪里知道的上世之谜吗,他旋即笑回:
  “天知地知,我知,赵西平知。”
  “那就好。”
  赵西平是他外公。
  已经化作了灰,问题不大。
  那接下来,为了保住他的秘密,只需要把这个人灰飞烟灭就可以了。
  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和他文烦了无关!
  嘭!
  挥出一拳,目光不移。
  波叔脖子向右一转,绷带脱落,一道血痕从额角滑落。
  “打的好!”
  神经病吧?
  文竹一愣,波叔也没有叫疼,接着,不知为何,又是一拳。
  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如期而至。
  左脸右脸,一抡又一抡。
  没有停下。
  没人阻止。
  只有砰砰的骨节碰撞声,此起彼伏。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平静的可怕,眼眸深处没有任何动摇,只有那呼之欲出的愤怒,那了然于胸的暴火。
  因为他居然知道了他本该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
  还敢大声地说出来!
  擦咧!
  更何况,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知道我穿越的事儿,八九不离十这个世界也有其他穿越者?
  那咋办?
  一个个找出来,组建一个穿越者俱乐部吗?
  才怪!
  脑袋里天人打架间,文竹下手开始乱了轻重,不知不觉殴打成了暴打。
  “不阻止他吗?”
  站在身后的拜尔,看到监控中文竹一如既往的疯狗之姿态,心中已经唱起了凉凉,吸烟吐了口气,看向芙蕾。
  “不用。”
  良久,她平淡的说,“就让他发泄一会儿吧。”
  打了不知道多久,波叔半只眼睛都肿的看不见,他才吐出口血,血液很快也在地上沙化了,他说:
  “对,就是这样!”
  漆黑的眼瞳之中充盈着纯粹的黑暗。
  近在咫尺。
  忘乎所以。
  欣赏着眼前的男孩在发泄着他理所当然的怒火。
  而文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愤怒,只是身体快一步脑子做出了反应,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将足够做他爹都嫌大的男人摁在墙上暴打好几顿了。
  他的脸上依旧平静,甚至微微颔首,然后又摇头。
  但平静的脸上,滑下了一道泪痕,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啊咧?
  奇怪,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
  又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
  浓郁到化不开的怒火积蓄在胸腔内,从本源深处激发,催促着他的拳头加重力道,一点一点地令冲动涌上心头从而占据大脑。
  明明穿越到此,躺在大街上,饿到吃不起饭,捡到一块钱都会被身旁的流浪汉以为是抢地盘的敌方而打到遍体鳞伤,他都能坚强地站起来和他们抢钱。
  就为了一块钱。
  日子苦到揭不开锅,无人记得他,无人理睬他,他都能看着天空和小鸟,傻笑嘻嘻一整天。
  再怎么大的苦难。
  再怎么有容乃大的悲伤面前,他都没有哭过,都没有丧过,摆烂的次数越多,就地爬起的次数也更多。
  因为他时刻告诫自己,生活就像在虐狗,他是狗,直到哪天脱离了咆哮的泥潭,他就能抬头挺胸,重新做人。
  他曾经没有倚靠,所以才顽强地跟条狗比烂,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活着的尊严。
  而现在他感觉到胸口一阵烦闷,就好像千斤重的巨石压着,好闷!好闷!
  这一切的美好,都建立在上一辈子的囧事无人知晓,上一辈子的凄惨无人问津,他才能偷着乐呵,然后重新开始。
  他本以为在掀馆而起后,勇敢牛牛不怕困难,那都是建立在他认为这场穿越是一场偶然的基础上。
  因为是偶然,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欺骗自己不过天生倒霉,被天唾弃,他没的选,是天帮他选了。
  所以才会活的像条丧家犬一样,是注定的,无需悲伤,好好活着就是对老天最大的鄙视,最大的逆天!
  只是现在,这点美好都幻灭了。
  此刻,有人告诉了他这场穿越是人为……
  “为什么?”
  刻印在内心深处的愤怒,一瞬间迸发而出,化作无形的蛮力,一拳又一拳地挥击在波叔的脸上。
  直到凹瘪,直到肿成山谷。
  他才停了下来。
  五个骨节红彤彤的。
  手太疼了。
  他得先学会爱惜自己。
  波叔贴着墙壁,就像枯萎的叶一样,滑落下来,和文竹一道喘着粗气,看向他:
  “你有资格愤怒,这也是我应得的惩罚!”
  他站起,黝黑的肌肉胳膊扶着墙,艰难站起,“那种父母被车撞死了也好,他们在卖走你的时候,开心地数着钱,在生出你弟弟的时候又把你的存在忘的一干二净,就他妈活该。
  整整十八年。
  我看了你整整十八年的画面。
  从地狱里爬出。
  你拼命地活着,用尽全力挣扎,你为了让自己这条狗不怎么孤单,捡了一条小母犬拖累你。
  于是你整天读书、刷题、瞎扯淡、洗衣、做饭、哄女孩子!
  夜里挑灯、白里打工,还要被人看不起,谁都能踩你们一头。
  好不容易卷开一片生机,到了你梦寐以求的学术圣地,结果呢?
  老天还是把你的辛劳当做一场玩笑,处处受制,点头哈腰。
  到头来,你还是活的像条狗一样,任由颠沛流离的浪重重地拍着你的狗头,任由不可理喻的生活压力、社会压力把你压的喘不过气。
  连在爆炸中模糊的真相,都让你讥笑不止!”
  文竹听着,脑袋里不断浮现的上世记忆,令他完全愣傻了。
  这孙子简直是间接揭发啊!挖别人黑历史有意思吗?
  就差当场抓住他的手,大喊文竹是穿越者,准备好实验架。
  妈的。
  只是在场的人谁都没听懂,顶多把波博的话,当做了一个精神变态的长期监视。
  殊不知,波博说的那十八年指的是文竹上辈子的十八年。
  芙蕾眉头一皱,对波博的所言,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品味出了某种异样的辛酸后,握紧了剑。
  在寂静的灰暗中,波叔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身体因疼痛而自发的抖动微微停滞了一瞬。
  波博扶着文竹的肩膀,最后轻声漏叹:
  “这种艹蛋人生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我连看都看不下。
  你需要愤怒,这是你的天命,这世上最后一位使徒,c412。”
  察觉到波博窃窃告诉了文竹什么话语,芙蕾惊愣抬头。
  文竹怔怔地看着眼前满脸是血的波叔,看着他激情地发表着演讲,带着满腔愤怒,带着满眼激情。
  在随着卸力的同时,文竹也终于像是松了口气。
  被重重的击打后,而波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慈眉善目的看向文竹。
  与此同时,他的手开始溃烂,犹如死皮脱落一样。
  文竹看了一眼自己的拳头,他也纳闷为啥自己突然大起的杀意,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充斥着大脑。
  但很快系统告诉了他答案:
  【波博施加给你的灵魂催眠术已解除】
  文竹真他妈快被气笑了,这个催眠技能可真是快烂大街了。
  碰上的反派们,几乎人手都会。
  而解开催眠的波叔,摊开手,将一颗蓝色的骰子递到他的眼前。
  “上帝的色子会给你带来好运,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后生,是我们把你从一个地狱拉到了另一个地狱。”
  波叔眯起眼睛,笑了笑,把手搭在文竹的肩膀,用仅剩的力气,低孱道:
  “你的这一生中,父母到死的时候,都一直乞求我放过你的妹妹,只有你在乞求我能够放过他们三个。
  所以……我独独放过了‘你’,那个原本的你。”
  波叔抬起头,眼眸看向天花板处,无尽的漆黑。
  尘封许久的记忆也在脑中闪回。
  他还记得。
  十二年前。
  康纳家的秘密实验终于成功,但组织并没有因此而高呼万岁。
  则是下达了特一级的米莎尔任务:
  杀了c412号实验体及他的所有血缘相关者。
  接到命令的波博,当然是无情的屠戮了文家全部的亲属眷属。
  只是最后在处决文竹的时候,波博怎么也下不去手,作为康纳家的忠狗杀手,他曾经也有过一个儿子。
  为了献上忠诚。
  他将亲生儿子拷上了手术台,实验失败了,妻子疯了,服毒自杀。
  他没有动摇,为了康纳家献上所有的忠诚,这是他毕生的使命。
  而后的岁月里,他一直催眠自己没有做错,对杀戮更加的热忱,更加的乐不可极。
  杀戮,杀戮……
  全家全家的杀,在无数人的求饶的哀嚎中杀戮,挥下屠刀。
  却又在一个6岁孩子的善良面前,重拾了自我,那一声“求你放我原本的家人吧”。
  令波博重新找回了本源。
  就好像从一个本会被沉迷一辈子的毒昏状态中醒来。
  他摘下了毡帽,将实验体丢到了福利院,也放弃了康纳家头号杀手的头衔,从而……
  背井离乡,漂泊不定。
  直到颠沛到最后,他想回家,回到了小时候发誓逃离的那个服装厂,继承了生父最后的废墟。
  弥补到生命的终结,获取了最后的片刻安宁。
  文竹接过他手中的骰子,接着,波博说: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他淡笑,落下最后的话语,“对不起,后生,我会将我的罪孽带去地狱忏悔,我无法对你这段新的人生负责,祝你好运。”
  说完,身躯破碎。
  化作一团沙,尘埃堆叠。
  牢门打开之后,文竹整个人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的野狗,坐在椅子上发呆,很快,一瓶热乎的牛奶蹭到了他的腮边。
  “不舒服的时候,喝点热牛奶,有助于消化。”
  是芙蕾。
  “谢谢。”
  文竹接过,将牛奶放到了一旁。
  而是掂量着手中的骰子,他很迷茫,迷茫那个知道他是穿越者的波博给他这个玩意儿到底意欲何为?
  很快,芙蕾给了她解答:
  “这是0号造物‘转生之骰’。”
  “恩?”
  文竹惊了,这0号造物难道不止一个吗?
  “0号造物都是邪物,之所以是0号,是因为它们每一个都具备强大的权能,而目前已经公开的0号造物有‘转生之骰’、‘奇迹之轮’、‘神龛’和‘沉沦大圣经’。”
  “听上去都好牛掰呀。”
  “牛掰?”
  未等文竹消化完,芙蕾又说:
  “你知道0号造物为什么都是邪物吗?”
  文竹摇摇头。
  芙蕾冰冷道:“这是因为它们每一个激活的条件中,都具备了一个非常不人道的条件。”
  文竹温吞了一下口水,并没有说话,他回忆起天顶那场屠杀,自然而然地,感到了一股寒栗,他能大致猜到这个非常不人道的条件是什么。
  芙蕾察觉到了文竹的颤抖,点头落下最后的总结:
  “没错,就是‘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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