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往事

  他这吓人的样子，芝兰见过很多次，但是他要是把腰带扔了怎么办？娘娘的一番心意不就白糟蹋了。
  “你看，殿下你哪次生病了，不是娘娘在一旁守着的？磕着碰着了，哪次都是娘娘先急得掉眼泪……”
  夜修杰不耐烦的挥手制止她的喋喋不休，芝兰说起来真是能把墙给透穿。
  “最近是否有人来冠月台？”
  父皇最近忙着夜明岚的事，根本顾不上后宫，她又是不争不闹的人，寻常父皇三年不来，也不见她脸上有一丝怒色，肯定不是因为这种原因。
  “这……纯妃娘娘过来一次。”
  芝兰不知为何忽然问起，只好如实回答。
  那个喜欢七哥的蠢女人？她闲的没事不去奉承欣妃，跑冠月台来找死？
  “她来干什么？”
  要是告诉殿下实情的话，面子会挂不住的吧……
  芝兰低头小声道，“用以前越国驸马的事，羞辱了娘娘一番……”
  在这宫中一路走来，陆虞为亡国公主还有过驸马这种事自然少不得某些人的蓄意嘲讽，只是娘娘向来大度，跟没听到一样，而皇上倒是惩治过好几次，每次都是龙颜大怒，不过想想也对，这不就是在说皇上头上有顶绿帽子嘛……
  夜修杰眼中划过一丝危险，可想而知赵心儿那个贱人嘴里的话有多恶毒，真是让人很不爽……
  女子一身素衣侧躺在摇椅上看着院中的繁花似锦，阳光分明很暖和，奈何手脚依然发冷。
  “院内赏花也只有七哥的王府里才能办到，皇嫂可是大有福气。”
  清爽的男声从走廊一侧传来，苏清是微微抬眸，看到夜修杰大迈着步子跨下台阶向她走来。
  “是啊，大有福气……”
  手轻轻划过眉角那个小黑点，话到最后却是声音越来越小，似叹息，似悲哀。
  “皇嫂可是为了宫门前死的那位女子所伤心？”
  夜修杰这话一出口，气氛陡然凝固起来，明明在阳光底下，却像一瞬间跌入了寒渊之中，女子默声不语，只是躺在摇椅上侧头看着院中的万紫千红。
  夜修杰有些支支吾吾道：“那日我正好撞到一事不知修杰当讲不当讲……”
  觉察到他言语中的不自然，苏清是起身转过头，看着他颇为为难的脸色。
  “何为当讲？何为不当讲？”
  “这……”
  见夜修杰略为有些为难的表情，苏清是微微皱眉。
  “……哎，还是说了吧。”夜修杰叹了口气，“那日我听宫人们说纯妃娘娘好像去寻过一个舞女，不知是不是那位姑娘。”
  苏清是沉下眸色，一手支起下巴，目光聚在夜修杰身上。
  被这女人盯的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抬头，只见女人收回了眼神，眸中划过一丝狠厉，八成赵心儿那个蠢货要倒大霉。
  “怎么来了王府就是为了找你皇嫂的？”
  男人冰冷的声音从苏清是身后传来，由远至近。
  “七哥这是哪里话，怎么感情还吃起嫂子的醋来。”
  夜修杰不由得捂嘴轻笑，将那语句中的锋芒尽数忽略。
  他是听不出夜倾玄语中的警告还是……苏清是重新打量起这个人畜无害的八皇子。
  夜倾玄斜了一眼苏清是，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甩在她身上，一脸霸道的看着夜修杰，苏清是摸了摸鼻头，规规矩矩的将披风披好。
  夜修杰嘴角抖了抖，这是公开虐狗？没娶媳妇儿怎么了？七哥这反击真是扎心……
  “我刚刚想起还有些事，就不打扰七哥清静了。”
  夜修杰福身一礼转身向走廊一侧走去，看着那人的背影苏清是出声道：
  “八殿下这四两拨千斤用的甚好。”
  夜倾玄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苏清是勾唇笑笑，“嗯，还有很多。”
  气氛瞬间宁静起来，静的只能听到远处的虫鸣鸟叫，以及身侧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漠疏离，沉寂了许久，夜倾玄缓缓开口：
  “有些事你无法办到，就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
  而后一只手抬起苏清是的下巴，微微俯下身与那双明亮的眼睛对视。
  “否则，只会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苏清是很是平静的看着男人充满警告的眼睛，“你这是在保护我，还是在激我？”
  保护？真是一个好到让人嘲讽的词语，他夜倾玄有保护的东西吗？就算有，也决不是是眼前这个女人。
  “本王短期内还不想看到你的尸体，毕竟你是个特别好的棋子。”
  苏清是轻轻一笑，果然还是在激她，那就配着演下去。
  “蝼蚁尚能使大坝溃烂，王爷又怎知我不会撼动赵氏那颗大树？”
  “羽翼尚未丰满，你无法抗衡。”
  夜倾玄一句话就定下苏清是的结果，可这生生死死又怎是他一句话就能定的，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红柳明日下葬。”
  苏清是紧紧盯着夜倾玄那张与之前一般无二淡漠不已的脸，毫无表情，夜倾玄知晓红柳的身世吧，或许还知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比如夜渡羡与红柳之间的瓜葛。
  盯着看了许久，慢慢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转身走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像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本王只是在给你警告，别妄想得寸进尺。”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四周，苏清是用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站在躺椅一旁，看着院中的万花似锦，警告？利用她除掉烦心的赵心儿，然后再怎么样呢……
  真不想掺和夜氏皇族的这些个破事，我只想给我阿娘报仇而已，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把她推进去，梨长欢如此，夜明岚如此，夜修杰如此，夜倾玄亦是，总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算计她的一举一动，一件接一件的事让她不得不按照那双手的意愿去执行。
  说不定红柳的事就是有人操控，赵心儿为什么无端端的会找上她？因为红柳与自己的关系可以让自己毫无防备？
  亦或是本意就是用红柳的死去激怒她，让她不得不踏入这漩涡，而后呢？之后又要如何？
  “母后，儿臣已经查实，那日宫门前死的舞女便是张维之当年遗留下的丫头。”
  正位之上的女子容貌雅丽，规正的端坐在上方，听得熟悉的三字，并没有太多情绪，这么多年以来的风霜早就将那名字带来的震惊掩饰在岁月的痕迹之下。
  “哦，死了……”
  都死了，张家一个人也没留，张唯一，你绝后了啊。
  气氛有些冷凝，夜华晟看着那张在群环珠钗映衬下依旧不输给岁月的脸，他感觉到了那女人的伤心，还有……身居高位的无能为力。
  “送不回幽州，便厚葬了吧。”
  听不出喜怒哀乐的一句话，若不是那人嘴角笑容依旧，夜华晟会以为她这是在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伤心。
  “儿臣已经将她消除娼籍，还她张家小姐的身份，此次贸然行事不知是对是错……”
  夜华晟小心翼翼的试探，明丽君又怎会不知，伸手把玩儿着手腕上的十四颗佛珠，就算这手串曾经珠蹦散乱过一地，垂眸敛下眸中神色，儿子啊，儿子，你希望我做出如何表现呢？
  明丽君忽然冷笑两声，人都死了，消除娼籍又有何用？曾经受过的苦也都能风吹散去吗……
  夜华晟不知那人此举是何，没等细想，就被一道声音打破了。
  盘子落地的声音，女子站在夜华晟身后，有些愣神的看着地上的碎物。
  “张……”陆虞有些颤抖将维之二字吞下，“张……太师的女儿是那日死的舞女吗？”
  陆虞颤抖的声音回荡进明丽君耳中，她只是盯着地上的瓷器的碎片，不敢抬头……
  明丽君未曾有太大波动，陆虞是越国公主被迎进宫的时候，路过幽州，听闻张维之曾救她一命，现在听来只觉嘲讽，自己都要死了，还逞能不少，……这是张维之啊。
  “回月母妃，那名女子名红柳，委身青楼前，的确是从大理寺出来的。”
  夜华晟与陆虞的印象挺好的，温柔，不争不斗，不似高云那般善妒高傲，也不像自己的母后那般有条狠心肠，能在宫中过这么久也算有些本事，只是本性软弱是无法改的。
  陆虞一瞬间感觉整个脑子都炸了，转身向着外面跑去，豆大的痕迹在地上留下圆形阴影。
  陆虞走后，夜华晟叹了口气，“听闻那宫女出事前，赵心儿曾去找过月母妃，怕是她觉得那舞女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好啊，连赵心儿让陆虞去下毒这种事都知道，她的儿子是越来越有手段了，明丽君突然抬眸看着大殿中央的夜华晟，
  “红柳的死，可与你有关？”
  夜华晟摇了摇头，“儿臣向来不屑与这种借刀杀人的事，虽然此举能刺激到苏清是，赵心儿一死赵家也就没了，但是儿臣不希望现在就失去苏清是这个盟友，她有别的用处。”
  盟友……明丽君有些嗤笑，等过了许久，也便是互相出卖算计的时候，在这皇权之下，何来盟友二字。
  “你可知情？”
  不是你有没有参与，也不是此事是不是你所为，他的母后高就高在此处……
  夜华晟只是站在那里淡淡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母后偷偷让人寻找当年张维之的遗孤，他知晓在哪里却并不打算告诉她，因为他也有想要明白的事，红柳就像在一个光罩里断绝了一切信号，而这光罩，自然是有人精心所制。
  “你其实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是不是？知道她是张维之的女儿，也知道夜渡羡因为当年的事一直将耿耿于怀，然后将红柳的身份掩饰的极好，不让我的人寻到，而你，我的好儿子，选择了皇叔……是这样吗？晟儿？”
  明丽君的话句句属实，为了个舞女闹僵他们与夜渡羡之间的关系，真不怎么合算。
  夜华晟并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任何失误，夜渡羡无法当王，可他是除了夜倾玄之外唯一留在京都的王爷，手中却握有一半兵权之人。
  “张维之当年逼死孝敬太妃，一报还一报罢了，母后还是莫要多去想这些俗事，伤神。”
  明丽君几乎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孝敬太妃那时把持朝政，她若不死哪来的你父皇今日？”
  夜华晟顿在那里，看向明丽君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你走吧，本宫有些累了。”
  夜华晟转身走后，整个大殿更显寂寥，金碧辉煌互相称映，谁人不向往金砖般的宫殿，只是这其中酸苦又谁人得知一二。
  女子手指轻轻触摸那珠串上的佛珠，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她还是太子妃，刚刚是太子妃……
  “我祝娘娘容貌不变，恩宠不断绝，今天过后，再也无法直视张维之，心里再也无法有他一丝地位，死后一碗孟婆汤都无法忘记维之二字。”
  明明是这样狠毒的话，却在那天她出嫁之时说的那般云淡风轻，明家是众世家之首，比之史上琅琊一族也有过之而无不足，这般不俗的家世，注定她无法想普通女子那般遇一人守一生。
  那时人人都说：
  明家有女丽君，德良兼备无双，
  京都太师维之，无人与之争夺。
  能娶得了明丽君这般显赫家世的只有太师，能配的上丽君的只有维之。
  但是皇族怎么可能任由两个权世之家结合？动摇国本，实属下策，一瞬间，谁都忘了那句话，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她明丽君是未来东夜皇后，风光无限，都忘记了，忘记了丽君只有维之敢娶。
  知道为什么张维之在她成婚那天，借着醉意将整个大堂给砸了吗？差点将那其中大大小小的官员挨个揍了遍，去洞房硬扯着她一只袖子，哭的像是丢了绝世珍宝，被人往外拉的时候死死抓着门框，借着酒劲闹腾。
  夜枭那时只是低低一笑，说了句，“太师酒量真是不好，谁让你们这么灌的，本宫这个新郎官可都没发酒疯。”
  而后满眼笑意的望向明丽君，“太子妃，不如你帮本宫劝劝太师如何？”
  明丽君头上遮着的红盖头是略微有些透薄的料子，就是为了看到外面，再次看到……张维之。
  那人没醉，他醉的时候根本没人敢去拦他，逮谁打谁。
  他还没见过自己穿嫁衣吧，很美的，自己穿上的时候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