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胡言，北路

  ‘哗……’
  血色的源气从体内不断延伸，犹如棉絮般的布衣，将靠在身上的身影缓缓包裹。
  “呼……”
  依稀能在耳边，听到细微的呼声。
  “……”
  彬叹气一声，而这叹气声被另外一道更浓烈的叹气声压下去，只见远处，几个身着灰衣的老人缓步走来，看着他脸色莫名。
  看着前来的老人，希尔双眸不禁微凝。
  她当即起身行礼示意。
  “国师。”
  “……”
  来者自然是萨米的国师，奥斯汀，伴随其后的，正是三名萨米祭司。
  “额……”
  彬看着来人之众，疑惑道：“国师，祭司，你们来这做什么？”
  “做什么？”
  萨米祭司一边，希孟斯看着愣在原地的希尔达，一脸郁郁：“你这好小子，我孙女向来不谙男女情事，当下难得对你有所情愫，愿意倒贴你都不要……可见你这个卡兹戴尔的大统领，是真的油盐不进！”
  “额……”
  彬默然，而在另一边，希尔达干咳一声，脸颊不自觉的通红。
  “呵呵……”
  奥斯汀看着青年身旁昏睡的玛蒂娜，又看向篝火前摇头晃脑，似是假寐的温迪戈混血少女，叹息一声。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聊，大统领。”
  ‘嗒……’
  一行人，就这样静坐于篝火前，场面顿时变得寂冷了下来。
  ‘啪啦啪啦……’
  火星点缀，月光越发耀眼。
  奥斯汀身躯微躬，老迈的体躯显得有些佝偻。
  他看着篝火前的黑发青年，语气复杂道：“大统领，萨米一直以来，都是处于青黄不接的情况……”
  “我，萨米的国师，连同这些同一辈的祭司，都是上上个时代，随同傅尔娜女王的麾下……然而如今，我们也都老了。”
  “当下，萨米境内，年轻王境者，仅有两名，其中一名……是我们的女王，而另一名，是我不成器的弟子。”
  “前辈想说什么？”彬目光沉敛，复杂道：“我不过是一个外人，知悉这些事情……”
  “大统领，你并不愚钝，不是吗？”
  奥斯汀目光微凝，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在他周遭，三名祭司静默无言。
  希尔达反倒是有些色变，正想说些什么，祭司其中一名老人拉扯住她，对着她摇头不语。
  “……”
  彬听着奥斯汀的疑问，不禁内心沉思。
  “萨米青黄不接……这样一说，大有对我托孤的心思。”
  “然而……我终究是外人。”
  “还有温迪戈他们，他们救过我，每一个人的性子都很纯粹，我不可能背离他们。”
  “还有邪魔渊界……”
  “我总感觉……那里能得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在那之前……”
  “这些人无论怎么说都好，我想我都只能拒绝。”
  “……”
  彬思绪瞬息，缓缓道：“萨米之境，临近冰川山雪，地势高巍，纵然有外敌入侵，也可以将其拒之境外。”
  “敌人无法侵入，萨米自然可以安定，而你们的女王……所做所为，不是人人信服吗？”
  “你们萨米如此强大，又有什么可以忧虑的？”
  “……”
  奥斯汀听着黑发青年的话语，沉默半响，摇了摇头，叹气道：“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一下。”
  “我们的女王……实际上，才十三岁。”
  “！？”
  彬眼眸微凝，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重复一次，我们的女王……这一代的女王，才年仅十三，”奥斯汀眼角闪过一丝忧虑，只觉得喉咙发干。
  他挤开口，缓缓道：“诺玛……是一个很认真的孩子。”
  “她的天赋，是在我看来，整个萨米都无人能比的那种……”
  “年仅九岁，她就已经抵达相境……一直在我的教导下，接过女王的职责。”
  “如今十三的她，为了萨米……为了我们，孤身进入邪魔渊界，释放源技……”
  彬听到这， 却是目光阴沉。
  他语气有些莫名的低沉，嘶哑。
  “也就是说……你们让一个孩子，当上了你们的女王，然后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
  见奥斯汀沉默不语，彬只觉内心怒火横生，双手止不住的攥紧。
  他不自觉的站起身，当即怒道：“让一个孩子手拿屠刀，操持血腥之举……你们萨米人是死绝了吗？！”
  “……”
  奥斯汀嘴角苦笑，颤颤巍巍的拂动着胡须，道：“我们没有办法。”
  “在你没来之前，我与诺玛进入邪魔渊界，被那些源石依附的人物攻袭，直接感染，而诺玛将我送离，消失踪迹……”
  “我一直都对那个孩子感到难受……”
  “她处于最为年少的年龄，却因为超过同龄人数倍的修炼，减少寿命……”
  “只因为我们萨米年轻的一代人，全数均为相境，比如卡拉娜、玛蒂娜、希尔达……”
  “所以，我希望有一个年轻的王境，能在萨米内主持大局，而那个人……我想你在合适不过。”
  彬沉默瞬息，道：“王境……萨米没有年轻的王境吗？”
  “王境……何其难也？”
  奥斯汀感慨一声，看向身前的黑发青年，一脸复杂：“抵达王境，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诺玛就卡在王境就近乎三年，而我当年为了抵达王境，也耗费了数年功夫。”
  “所以，你对萨米而言，很重要。”
  “只要你愿意留在这，不论是什么代价，萨米……都能给。”
  “……”
  彬闻言，低笑一声，道：“前辈，你应该知道……萨卡兹的传闻吧？”
  “……”
  萨卡兹，是一种很笼统的种族，这些人中，有的人头生双角，亦有的人背生双翼，长着恶魔的心纹条尾。
  原本萨卡兹只是被人所知，但是卡兹戴尔这个国家，接连驱逐出去的萨卡兹种族，却是让整个世界，对着这个族群产生了恐惧。
  卡兹戴尔是修炼大国，被驱逐出去的，亦或者是自主离境的，向来都是一方豪强的部族，所到的任何城镇，皆是血雨腥风，亦或是野蛮无比的统治。
  在各方国家有心的宣传之下，萨卡兹已然成了恶徒般的人物，所过之处尽是血腥，灾难，使得大量民众人心惶惶。
  ……
  “呵……”奥斯汀摇头失笑：“大统领，你也信这些传闻？”
  “萨米固然贫瘠，但我等也并非对境外之事一无所知。”
  “你们卡兹戴尔的皇首，到底驱逐了多少萨卡兹？”
  “众国为了让你们卡兹戴尔人心背离，自然要千方百计的泼污水……这种事情，向来都很常见。”
  奥斯汀说到这，嘴角咧起：“不如……你们就真的当一回恶党，变相的侵略我们萨米，如何？”
  “额……”
  听着这样的话，彬也是止不住笑出声。
  “前辈，我们真的要想侵略他国……最起码也得是莱塔尼亚那样的。”
  “呵……”奥斯汀低笑出声：“这样啊……那可真是可惜，你对莱塔尼亚……一无所知。”
  “那位巫王的实力，不会比你们卡兹戴尔的皇首逊色半分。”
  对此，彬只能笑笑，道：“我们总有去处。”
  “……”
  见黑发青年一直避而不谈，奥斯汀也是明白了这个人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内心不由叹息。
  “萨米……当下虽然安稳，但是全是依靠诺玛那个孩子撑场。”
  “要是多了一个王境，不……幽伊思那个孩子也是王境，但她对诺玛没有丝毫上心，以至于在我们进入北境的尾声，将大量部队收归回去……”
  “她并没有做错，但……她的性子，并不适合统治萨米，而诺玛此刻，想必与我一样，感染了源石，若是能将这个大统领留下，对整个萨米……都能起到极为重大的作用！”
  不同于奥斯汀的思考，另一边，彬看着篝火的火苗不断消退，双眸内毫无情绪。
  他缓缓道：“国师，你们的女王我要救，但现在，想必已经被我们的族长救出来了。”
  “萨米一方，会与我一方，奠定邪魔渊界的事情。”
  “这是重中之重。”
  “那事成之后呢？”奥斯汀回过神来，问道：“大统领，难道你对萨米，真的不感兴趣？”
  “你要知道！萨米全数之下，王境之人，连带我，一共有八名左右！”
  说到这，奥斯汀掷地有声道：“若非萨米之地常年深受邪魔干扰，只要我等想，足以掺合进卡兹戴尔的王庭纷争，更遑论各国的交锋，只要萨米的寒灾之军抵达战场，足以让各国心生胆颤！”
  彬听着奥斯汀的话语，不由笑出声来：“王境？寒灾之军？”
  “国师前辈，你们的寒灾部队，现在，只有不到百人。”
  “而你们的王境……比之卡兹戴尔的各方部族，可谓是少之又少。”
  他曾经在加索伦斯特的口中，得知卡兹戴尔的情况。
  卡兹戴尔作为修炼大国，有着王庭，以及常规部族之分。
  而部族又分为大、小两种。
  王庭部族，王境常规都是两名，由一名王境巅峰担任王主，而在大小部族之间，王境则为部族族长，小部族皆为附属。
  但是，浩瀚的卡兹戴尔，时过了数载，那些王庭部族又历任了多少年？
  怎么可能才有着两、三名王境？
  而那些部族之间，颇有手段的王境亦是层出不穷，总体算下来，卡兹戴尔实属是一方部族就有王境存在！
  然而这些部族，却全数被镇压，龟缩在卡兹戴尔境内，难以逃脱，这又是何等手段，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然而这些事，奥斯汀是不清楚的。
  水有多深，光看水面，是看不透的。
  他对真实的卡兹戴尔……一无所知。
  “……”
  “唉……看来你对萨米，确实没有任何想法，可惜。”
  奥斯汀看向面前的黑发青年，只觉惋惜不已。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很亏欠诺玛那孩子，她太过年幼，为了萨米，牺牲了很多、很多……”
  “我原本以为，你可以成为拯救那孩子的人……”
  “可惜……”
  他叹气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大统领，今夜，就当老夫……人老说些胡话，切莫放到心里去，我们明日再会。”
  彬沉默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再会。”
  ……
  一行人就这么缓缓离去，留待篝火前，几个微微发僵的身影。
  “……”
  希尔达不禁抬起头，看向篝火前的黑发青年，低声道：“你……真的对我们萨米，没有任何想法吗？”
  “……”
  彬摇了摇头：“没有。”
  “这样……”
  希尔达苦笑一声，缓缓站起，走向前来，道：“把玛蒂娜给我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
  “……”
  他扒拉着手边死不撒手的金发小矮子，只觉内心疑惑。
  “这个玛蒂娜……到底是怎么了？”
  “我的源气……还有这种作用的吗？”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大冬天，一个人赖在床上死活不起来的情况，有人拉扯着其棉被，被其无意识的死死攥在身上……
  “哈哈？”
  希尔达失笑出声，挖苦道：“大统领，我是想不到，您这源气，私底下还有这种作用啊？”
  彬无语的看着身上泛出的源气，依稀能从空气间感知到那无法描述的温暖，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但想必……应该有很暖和的作用，不然……”
  他无语的看向背后，不知何时，在他的背后，已经出现了一个白发的姑娘，整个头压下来，一把靠在他的身上。
  “加索琳娜……”
  “呵呵……”
  见此等情况，希尔达不禁失笑出声。
  她笑了几声，道：“大统领，我也能试试吗？”
  “这……多少有些……”
  彬嘴角抽搐：“我觉得，你应该帮忙叫醒玛蒂娜……”
  他话还没说完，希尔达已然坐在他的右边。
  “这……”
  一股温热般的气息，顺着空气中，不断涌入鼻腔，顿时让希尔达有些头晕目眩。
  只有王境，可以在源气加持的情况下，观察到天地灵气的走向，然而此刻……
  然而彬在接连吞噬了温迪戈三个支队的感染源石结晶，混气入身，伴随着那源气被其同化，吸收，自然让他对着天地灵气的吞噬程度大大提高。
  而这一点，就使得他体内的源气满溢到体外，形成像是血色衣纱的事物。
  而这事物，对寻常人而言，就好比近距离接触一些灵药植株，虽然无法吸收，吞食，但是嗅闻其芬芳，也足以令周身疲惫尽去，昏昏欲睡。
  所以……眼下，彬就忽觉自己肩膀边一沉。
  “……”
  他嘴角抽搐，感知着后边、左边、右边三个女子倚靠的重量，只觉得浑身难受。
  “真是要命……”
  “……”
  他感慨一声，低下头，看向眼前的火堆。
  此刻，那火堆已然在柴薪愈发减少的情况下，不断变得黯淡。
  ‘啪啦啪啦……’
  火焰愈发微弱，而在天上，极光依旧朦胧，无比出彩。
  彬抬起头，一双眸子沉敛而又空洞。
  “邪魔渊界……”
  “我能感觉到，我能在那里得到答案。”
  “我的源气，我……”
  “所有的所有……到了那里之后，应该能明白了吧？”
  月风清和，一夜无话。
  ————
  五天之后。
  巨大的群山堆积之地，原本遮蔽了北上的道路。
  然而此刻，这片被冰雪堵塞的山脉，已然开辟出巨大的通道。
  只见空中，道道犹如冰雾的寒气四处挥洒，覆落而下。
  一座高耸的雪峰之上，奥斯汀看着面前盘坐在峰上的黑发青年，语气复杂：“百里山川，开出这么一条寒冰要道，依我看，你现在的实力，已然不逊色我了。”
  “前辈说笑了。”
  雪峰顶端，彬低下头，依稀可以看到冰道之上，不断施展术法进行加固的萨米人员。
  他摇摇头，道：“这一条道路，若没你们萨米的支援，恐怕也没那么快建成。”
  在这五天之内，他不仅吞噬了温迪戈部队的感染者，还有萨米一方的感染者， 这也就使得他体内的源气越发磅礴。
  这片寒冰形成的山川，变成了他进行修炼的场所。
  寻常人而言，一旦释放完源技，都是需要休息来恢复的，但是彬不一样，天地的灵气，他可以吸收到体内，转化成源气，而后再度施展源技！
  正是血河汇山川，流道融冰雪，五日之功，当开此路！
  “好了。”
  彬看着道路下汇聚的人群，点点头。
  “当下，这条道路依旧有着太多不确定性，所以最好，我们今天就出发。”
  “这倒是不错。”
  奥斯汀缓步走来，一把坐在黑发青年旁边，看着下方汇聚的人群，不由叹气道：“想来，就要见到那个孩子了，多少还是有些内心复杂。”
  彬闻言，缓缓道：“说到你们女王……”
  “北境之外的屏障，真是出自你们女王之手？”
  奥斯汀叹息一声，道：“在我们进入邪魔渊界的时候，见到了一头雪狼。”
  “雪狼？”
  “是啊……”奥斯汀缓缓道：“那头雪狼，周身上下，都是邪魔交汇的骨躯，身躯僵硬，迟缓，近乎动弹不得……”
  “但它却是会说出人言，警告我们不要靠近深处。”
  “……”
  “我们没有听那头雪狼的话，进入了那深处，遇到一些浑身穿载着源石的邪魔，很是诡异……”
  “我在一个邪魔的偷袭下，身受重创，而诺玛那孩子，不得不将我转移出来。”
  “那头雪狼，在此期间，似乎与诺玛达成什么协议，北境的屏障，就是出自它手，既然现在屏障已除，想必……那个雪狼，此刻已经身陨了。”
  “……”
  获悉了这方情报，彬不禁转过头，看向北方那片地界，目光沉敛。
  “今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这所有的一切……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