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中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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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司马贵的宴请定在中午,一个大包厢中,摆了五张桌子,每桌十人,有的也加了一两个人,五十来个人共聚一堂。
这五十来人在宁家铺子里做事有些年头了,看着东家虚肿的身体,浑浊的眼睛,不禁有人感叹,当年的东家和夫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说话何等的铿锵有力。
当年在宁家铺子做事的人,莫说管事,就是打杂的,都是前程一片大好,东家不仅请人教识字,还请专业的师傅教本事,谁本事好,谁就有上升的空间,那时,就是后院看门的狗,都跳得欢的很,因为客人多,剩饭多,它的伙食好啊!
如今呢?
宁家的铺子,真正属于宁家的,所剩无几了。
尽管他们所在的明珠楼在京都数一数二,算日进斗金,但总有一股子江河日下的感觉。
想一想前面几个铺子,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个铺子也会易主吧。
在座的人如此想着,脸上也便没有了过节的喜悦,反而多了对过去的感怀和对未来的担忧。
但毕竟是东家请大家吃饭,谁也不把沮丧带到面上来。
司马贵看着一屋子人,感慨万千,要是当年,恐怕得摆这样的二十几个桌子才行,如今,一个包厢就挤下了,老了,精力不行了,人都散了。
想着这些,看着眼前有些人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人,他举杯和大家客套了几句后,真心的感谢了大家,而后,又深深的给大鞠躬行礼。
这个礼,他也不知道以什么名义行的,是感谢大家这些年的付出,还是对未来的愧疚,司马贵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浑身发虚,心里头像是堵着一块石头,难受的很。便没多做停留,一个人回到他以前和宁熙和经常吃饭的包厢,点了一桌子宁熙和爱吃的菜。
其实,他是想点司马明月爱吃的菜的,可仔细想了一圈,也不知道司马明月爱吃什么,便点了宁熙和爱吃的,她想着,妻子爱吃的,女儿应当也是喜欢的。
看着一桌子菜,司马贵拿着筷子,难以下咽,他总觉着每吃一口,菜都是苦涩的,悲凉的。
黄管家在一旁伺候着,看司马贵泪流满面,低声哽咽,便上前劝慰:“老爷,大小姐是个孝顺的,她如果知道老爷如此,定然会难受的。”说着递上手帕。
司马贵摆摆手,全然不在乎脸上的眼泪,“你说得对,大家都说她娇蛮任性,那是大家不了解她,我的明月最是孝顺了,不然,她不会去邱城接我,如果不去邱城,就不会离开我了......”
黄管家面色一滞,他说的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司马贵不知道管家什么意思,他摆摆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黄管家知道,留在这里,只会听老爷怀念往昔,痛惜故去的夫人和小姐,他可不想听这些,巴不得赶紧出去躲清净。
但,事还是要做的,他掏出一颗药丸,双手递给司马贵:“老爷,这是空空道人给的药,您先吃了吧。”
此刻的司马贵哪有心情吃药,他摆摆手:“你放这吧,我一会儿吃。”
黄管家见司马贵如此,便拿道人说事:“老爷,这空空道长说,药要连着吃才有效。”
司马贵苦笑一声道:“我吃这药,不是为了长生不老,只是想要见见我的妻女,连不连的有什么关系,你跟着我也好些年了,今年第一年来京都,又是中秋,你回去吧,有耿正跟着我就行了。”
黄管家一听,便知道吃药的事不可再坚持,反正夫人说了,这个药只是成瘾,一天不吃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至于不用跟前伺候,可不正中下怀吗,他娇滴滴的外室还等着他去疼呢。
“是,老爷。”
黄管家答应着退了出去,而后步伐轻快的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在一个拐弯处,人就忽然倒下了。
包厢内,司马贵想着以前和妻子的点点滴滴,老泪纵横,再想到这些年待司马明月的态度,又觉得如同刀子在扎心。
他颤颤巍巍的端起酒杯,对着没人的空位自说自话,“熙和啊,这杯敬你,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你知道吗,我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可怜人,爹不疼娘不爱,还被人误解,直到遇到你,我才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的一个人!”
“我特别感谢上天,让你来到我的身边,你就像太阳一样温暖着我,照耀着我,可熙和啊,你为何就要离开我呢......”
司马贵酒水伴随着泪水,喝完一杯,再到一杯:“这一杯,我向你赔罪,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还把你的死怪在她头上,我该死......”司马贵说着便开始自己闪自己耳光。
打完了自己,接着说道:“我错了,熙和,真的,我错了,她是我们的女儿,是你拼命也要生下的女儿,她也不想的,她也希望娘亲活着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对。”
“熙和,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无数次做梦,如果你活着,我们一家三口,多么幸福美满啊,明月会乖巧懂事,知书达理,我有你,有女儿,多幸福啊!可梦醒了,你不在,明月也不乖,她真的很让人头疼,每次看到她,我就想到你,我知道这样不对,可你知道吗熙和,我不是在怪我们的女儿,我是在怪我自己......”
“如果,我不一门心思铺在生意上,早点要孩子,你就不会有事。如果,我们不要孩子,你也不会离开我,你说是不是?如果,生女儿时,我不去外地,陪在你身边,也许你就,你就......是我,把我的错误放在女儿身上,忽略了她,错过了她,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会怪我吧,熙和?”
“会怪我的,你如宝似玉的疼爱的孩子,叫我不闻不问,会怪我的对吧?还有我们的女儿......”
司马贵说着,又转向另一个空位:“明月,你也会怪爹对不对,是爹不对,这些年,爹忽略了你,还把你娘的死放在你头上,你一定恨爹对不对,恨就对了,爹也恨我自己,你说我这些年怎么了,怎么就看不到我的女儿?”
司马贵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继续哭着说:“这些年,我感觉时间很长很长,长的我都害怕忘记你娘长的什么样,可我又觉得时间很短,当年,你刚出生,还是皱巴巴的只知道哭的娃娃,怎么一转眼,就长那么大了?”
“十七年了,你已经十七岁了,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辰,爹从来没给你过过生辰,爹就怕你娘离开的日子。但今天,爹想给你过,我知道,你娘也会来的,她一定不放心你一个人过生辰,一定不会喜欢我们的女儿孤孤单单的,我也不想,我也不喜欢。”
“如果时间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糊涂,我一定每年都给我们的女儿过生辰,熙和,你说好不好,萧夫人说得对,明月是你我生命的延续啊,你走了,可你给我留了女儿的,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司马贵说着,又是捶打自己胸口,又是捶打脑袋,好不痛苦。
“明月啊,你是不是已经和你娘在一起了,我可怜的女儿,有娘疼就不那么孤单了,有娘教你,我也放心一些,你们等着我好不好,等我去找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能不理我,我知道,我这样待你,你怪我,你娘也定然是怪我的,等我找到你们,你们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别不理我,好不好......”
包厢外,司马明月早已泪流满面,他不是没想过他爹的苦,可没想到这么苦。
闫金柱和剑又各自感慨万千,中年丧妻,老年“丧”女,说不上来的滋味。
司马明月擦了擦眼泪,对着剑又叮嘱道:“管家那里,和耿直叔再对一下,切莫出现纰漏。”
剑又应是,下去安排了。
“表哥,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和耿正叔盯着,切莫让人靠近,另外,八月十五外面人多,往年这里没人包场,今年例外,告诉耿正叔,不要出现乱子。”
卢耿直和卢耿正正在包厢里和大家吃饭,也就没有跟在司马明月跟前,但该做的安排,都到位了。
闫金柱说:“月月你放心,我这里绝对妥当。”
司马明月安排完,便转身打开司马贵所在包厢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