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随你小舅舅

  郑春梅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雪白的天花板，又扭头看向四周。房间里干净整洁，只有两张床。一张是她在睡，一张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墙上绿漆刷了一半墙，擦得干干净净，墙角里有一间小屋子，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窗户向阳，屋里被照得亮堂堂的。
  她这是在哪里？
  幼林呢？
  没有她，幼林该怎么办呀？
  幼林！
  郑春梅心里一急，就要下床，才发现手上有个针头。
  “娘，你别动。”宋幼林洗完衣服回来，就见郑春梅在乱动。
  他赶紧放下盆，快速走到郑春梅床前。
  “幼林，你咋啦？”郑春梅一眼就见宋幼林头上伤口，眼睛瞬间就红了。
  沙哑的声音夹杂着哽咽。
  宋幼林听到郑春梅的声音，心里一阵揪痛。
  这是原主身体的感受，也是他的感受。
  “娘，你先别说话。我去找医生。”宋幼林握了握满是硬茧的手，想去叫医生，没想到他的手就被紧紧攥住了。
  “幼林，你的头……”跟宋幼林一样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没事。”宋幼林心一酸，摸一摸头上的伤口，都已经拆线了，“你看，血都没有。前两天我不小心磕到头了。”
  说完，一转身就跑了出去。
  郑春梅对着宋幼林的身影愣了神。
  宋幼林急匆匆领着凌医生进来，凌医生认真检查一遍，绷着脸对着宋幼林说道：“你妈没什么大问题了，不过，还是在医院住两天看看。”
  “谢谢你，医生。”宋幼林感激地朝凌医生鞠了一躬，“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凌医生眼中露出惊奇。
  她长得高，人也严肃。病房里的大人都有点怕她，有的小孩看到她更是会哭出声来。
  前两天，她还凶过这个小孩。
  她本来以为上回小孩是被她吓到了，才乖乖的想要用糖讨好她，没想到他还真的不怕她。
  就是这孩子说话有点老道，早熟了点。
  “应该的。”凌医生点下头，转身出去了。
  宋幼林目送医生出去，赶紧给郑春梅倒杯热水。
  他先给郑春梅喂了水，去把刺眼的窗帘拉了拉，又进小屋洗了个苹果回来，切成一小块一小块递到郑春梅眼前。
  郑春梅就这么一眼不错地看着宋幼林，眼睛都舍不得眨。
  “娘，吃啊。”
  这一声，把郑春梅心神唤回，她眨眨眼，眼里忽然滚落出一颗泪水，接着就跟雨珠子一样落下来。
  “幼林，你真的好了，老天终于听到我的心声了，呜呜……”
  宋幼林安慰了好久，才将郑春梅安慰住。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病房里说话，一起分享一个苹果。
  当然主要还是郑春梅说。
  说宋幼林的伤是怎么来的，说她的幼林怎么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说回去了一定给儿子好好补身体……
  宋幼林边不时附和一下，还边想。
  他娘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吗？
  他磕到脑袋突然开窍的事，他还没能插嘴说上，他娘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改变，一点没有好奇？
  “儿子，这么好的病房得多少钱啊？钱你跟谁借的啊？”郑春梅又瞧瞧那个小屋。
  宋幼林刚才进去洗了水果，她才知道，里面是个有洗手的池子，还能上厕所。
  那个小屋子里也是干干净净、亮堂堂的。
  以前她也到城里看过她爹，那时候的病房里住着十几个人，住宿条件很差。一个床位一天得五毛钱，这个少说也得一块钱一天吧。
  “一天十块。”
  一个床位费四块五，加上独立卫生间的五毛钱，俩人一天十块。
  确实挺贵的了。
  宋幼林并不贪图享受，可是都住院了，又拿到了一部分钱，就一定要有个好环境养身体。
  “什么？”郑春梅眼睛都瞪大了，这也太贵了吧。
  她一天的工分才赚两毛钱，这还是他们村不算穷的情况。这里住院一天就要十块？
  这是抢钱。
  有这钱她能给儿子买多少好吃的了！
  “儿子，我们不住了。”
  郑春梅掀开薄被就要下床。
  “娘，你别动。”
  宋幼林按住郑春梅的手：“这钱是我爹出，你别担心。”
  宋立国，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郑春梅突然不说话了。
  宋幼林不知道他娘是什么想法。
  记忆中，只要是提到他爹，他娘就满脸期期艾艾，当初的宋幼林不知道为什么娘会这样，只知道娘是不开心，就不说了。
  所以他也拿不准郑春梅是不是对宋立国还有感情。
  大抵还是有感情吧。
  要不然两人也不会结婚，也不会生下他。这么多年也不会提到爹，她娘还期期艾艾的。
  这么想着，宋幼林试探着对他娘开口道：“娘，你还想着我爹吗？我爹他在京城又结婚了，还有别的孩子了，你别想他了，就咱们俩好好过日子，成吗？”
  “成！”郑春梅突然坚定道，“那个狗男人我都不惜的理他！”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宋幼林瞬间坐直身体：“那我以前提他，你还……”
  “幼林，我是不知道跟你怎么说，你以前不爱说话。”她怕刺激儿子。
  在她儿子被扔回乡下的时候，她就恨死宋立国了。
  她本来以为儿子跟着爹有个好前途，怕自己给儿子拖后腿，只能一日一日孤单挨着过日子。
  没想到儿子竟然被宋立国养成那个样子！
  瘦瘦小小的，见了谁都不理，就呆呆地坐在那里。
  当时锥心的痛，让她立马振作起来。
  她后来日日夜夜陪伴儿子，连干活都带在身边，不停跟他说话，儿子才好一点。
  当他叫娘的时候，她从没流过那么多的眼泪。
  之后，儿子上小学了。
  老师找她说孩子不太正常，她才急了。
  医生看了也没用，只能细心看护着。
  从那以后，她开始向老天爷祈求，愿意用宋立国厄运缠身、减寿十年换儿子的健康。
  以后每年，她都会上香跟老天爷祈福，从寿命，到工作，到婚姻……后来连绿帽子都涉及了，只盼望用宋立国的幸福来换儿子正常。
  现在上天终于听到她的心声，幼林好了，还很聪明。
  上天也会给宋立国报应的。
  “幼林哥，饭我给你放桌上。”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男孩进来了，他手里提着两个铝制饭盒，用毛线做的网兜兜着。
  “小军，谢谢你。”
  宋幼林站起来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块奶糖塞到小军手里。
  小军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还是把糖攥进手里，一溜烟跑了。
  “娘，先吃点饭。”
  宋幼林前两天就在医院食堂吃饭，已经跟食堂阿姨混熟了。他把钱票提前给了阿姨，阿姨会打发儿子过来送饭。
  送饭这活儿不难，每次宋幼林都会给小军一颗糖。
  小军就特别喜欢这个活。
  当然，钱票他也是多给了阿姨一点点。让人帮忙，不管多熟，还是要给点好处的。
  郑春梅当然也知道求人总得付出，儿子一定给了别人好处人家才给送的。
  当初她让老师多照顾照顾幼林，还给老师拿了一点粮食。
  “对了，幼林，你跟狗……你爹要了多少钱？”
  郑春梅也回过劲儿来了。
  他们住这么好的地方，饭菜也有人送过来，估计宋立国应该给得不少。
  这狗男人还算有点良心。
  宋幼林没着急回话。他小心将一个饭盒打开，里面是一盆稀饭。从抽屉里拿出碗、勺和筷子，小心地往碗里盛稀饭。
  “娘来。”
  “娘，你歇着。”宋幼林的话不容置疑。他娘对他好，只是太亏她自己了。
  别看他跟他娘长得像，也都瘦瘦的。
  可他娘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太阳穴、脸颊都有点凹，颧骨就会显得特别突出。
  他除了小孩子天生脸上有肉，气色也好，他娘绝对在吃食方面尽量满足他。
  条件不行，一切都紧着他，他娘必定身子亏损。
  他一定给他娘补起来。
  郑春梅看宋幼林将一切弄得井井有条，又默默地又将宋立国诅咒一遍。
  仿佛宋立国越倒霉，她家幼林越聪明伶俐，越是健康。
  宋幼林不知道郑春梅朴素的祈愿，他已经给郑春梅夹了烂乎乎的菜，端到她面前。
  郑春梅虽然刚醒，自己吃东西倒还可以。
  她端着碗边吃，边听宋幼林说话。
  “他给了我两百，咱们这几天的花销还够。”
  郑春梅点点头，两百在村里够娶一个媳妇的不少了。
  “剩下的五千八我准备下午就去要回来。”
  嗯，五千八……
  什么？五千八？
  “咳咳，幼林，你跟你爹要六千！他能给你吗？”就宋立国那人的性子，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么多钱。
  郑春梅甚至觉得宋立国根本没那么多钱。
  这可是六千，省着花钱的人家一年才花十几块钱呀！
  “娘，你放心，他现在犯的是重婚罪，如果想过安生日子，他这个钱不给也得给。你们俩可是领过证的。”
  对，领过证。
  好好好，狗男人原来是个罪犯。
  郑春梅心中顿时着急起来。
  “行，娘回去就把结婚证藏好，以后家里有事，咱还可以跟他要钱。”
  宋幼林心中一顿，心说这是把渣爹当提款机了。
  她娘也怪可爱的。
  他还以为他娘是那种万分柔弱的女性，还有点恋爱脑的那种，没想到她外表虽然柔弱，内心还是很强大的。
  不过，他娘是不是心太粗，自己性格变了倒没什么，可以说是磕到脑袋。
  虽然没来得及说，他娘就信了。
  可是做事突然改变，他娘就不起疑心吗？
  按理说，他生活的环境，他不该懂这些。
  正在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只见她娘竖起大拇指，两眼放光道：“儿子，你可太聪明了，随你小舅舅!”
  “小舅舅？”没有任何印象。
  “你小舅舅啊，满肚子的心眼儿。娘看着你，跟你小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
  好吧，就是这样。
  他娘就是这么信他。
  宋幼林瞬间就对这个小舅舅产生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