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港湾从此有了光亮

  这一句话宛若一滴水，落入沐清音心中早已干涸的湖泊，却泛起了令她无法忽视的滔天巨浪。
  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一样，呼吸不再平稳，胸腔随着空气的涌入而鼓胀，却似有一块压抑的石头卡在正中，令她喘不上气。
  “假，假的吧...”
  她自嘲说道。
  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那种触感微妙又陌生，指节微微发痛，像是在抓住什么救命的稻草。
  放松。
  放松...
  她试着这样对自己说。
  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手指关节甚至因用力而发白，像一块冻得僵硬的木头。
  扑通，扑通。
  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口，仿佛要穿透皮肉骨骼逃出来似的。
  她能清晰地听见它的声音，每一声都刺耳得如同繁杂的鼓点，令她发慌。
  “不，这是真的。”
  “清音，跟我回家吧。”
  苏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很轻。
  亦很稳。
  却如同一道无形的涟漪，将她心中积压的情绪层层荡开。
  她只觉得眼睛里有些发热，那种热并不剧烈，甚至没有疼痛，却像一把看不见的火，烤着她的眼眶，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
  “怎么突然起雾了？”
  她没来由的笑了一下。
  眼前像是蒙上一层水汽，但她不敢眨眼，怕那水汽散开，会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流出去。
  喉咙里也不对劲，似有什么东西堵着，既不甘心吞下去，也无法真正吐出来，卡得她难受。
  “我...”
  沐清音看了过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是抿紧了唇，手指缓缓松开，掌心各印出四道深刻地红痕。
  身前，这个布袍男子却没有丝毫烦躁，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是看待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普通眼神，没有指责，没有谩骂，也没有嫌弃。
  但却是她求之不来的目光。
  这些年来。
  每一步都是流浪，每一眼都是冷漠。
  无数个夜晚，是那般漫长，孤寂，冰冷，她曾无数次栖身于荒野之中仰望星空，祈盼黑暗将她吞没，恨不得自己随着黎明的到来，消散于天地间。
  但她等来的却不是平静的消失，而是路过之人的打骂，修仙世门的追杀。
  她的脑中闪过往日种种。
  饱受白眼的岁月、亲人离去的痛苦、四处逃亡的疲惫，那些冰冷的记忆仿佛一把把尖锐的针刺进她的心。
  可是……
  “这个布袍男子救了我，从烈焰神帝的手中，从数十位神王的手中。
  他是东华王朝的老大，却不怪罪于我，不嫌弃于我……
  他甚至想带我回家，想教我念书。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欺骗我。
  但我早已坠入深渊！
  我的生活已经坏到不能再坏！
  即便这是一个谎言，我也希望它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被揭开。
  我不想知道真相。”
  思绪至此。
  胸口的那块石头似乎有了裂纹，隐隐有股暖流渗出来，但这暖流并不柔和，它带着灼烧感，一路向下，流进四肢百骸，烫得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好......”
  沐清音低声吐出这个字，嗓音微哑。
  却像是一滴水砸入了某个深潭，将她心中紧绷的弦一点一点拨散。
  因为她终于意识到，无论她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那种汹涌而来的情绪，早已悄无声息地将她彻底吞没。
  像娟娟洪水。
  像无声风暴。
  让她...无路可逃。
  “我的双手都有旧疾。”
  苏羽站在那里，静静伫立，“清音，请拉住我的衣角，我们回家。”
  “嗯...”
  沐清音的右手微微抬起，试着往前伸，但指尖刚刚触碰到空气，又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了回来。
  手臂不自觉地垂下，手指卷了卷，又松开。
  她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乱，像是有人在胸口敲着鼓，每一下都让她觉得又慌又涩。
  明明光亮就站在那里！
  它明明触手可及，没有移动分毫！
  我明明已经想通，即便它是一个新的谎言，我也毫不在乎。
  但...为什么......我要害怕？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沐清音心绪如麻。
  而就在这时。
  苏羽却向她缓缓走来，来到她的身侧，“别担心，我这只是一件普通的布袍，没有任何防御神纹。”
  说着，他轻轻拿起自己的衣角，朝沐清音递了过去。
  这一行为，朴实无华。
  在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深意，只是觉得沐清音可能是误解了什么，所以才一直无动于衷。
  他也没有去看穿沐清音的心灵，他没有对任何人做过，今后也不会做。
  “嗯！”
  沐清音深吸了一口气。
  最终抬起手，伸向苏羽的衣角，却在半途突然转向，握住了那一只布满伤痕的右手。
  触碰到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直入大脑，但她却不觉寒冷。
  反而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像抓住了一块可以浮在水面的木板。
  “快松开，”
  苏羽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旧疾来源于天道之力，以你的修为，无法承受。”
  但沐清音却没有松手，她的嘴唇抿了抿，低声道：“我没事，这样很好。”
  苏羽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落在沐清音的手上。
  他深知这股天道之力有何等强大，绝非神君之境可以承受。
  思来想去，他只想到一个可能，说道：“这恐怕是因为你的天忮之体。”
  “看来这体质也不只是给我带来坏处。”沐清音轻轻地笑。
  “既然没事，那就走吧。”
  苏羽沉默了片刻，随后松开紧皱的眉头，“清音，该回家了。”
  沐清音顿了一下，重重点头。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握住的那只手。
  开心。
  兴奋。
  恐惧......
  心中百感交织。
  “爹，娘，对不起！
  清音不孝，不能及时来陪你们了。”
  我在归途的港湾不仅见到了黑暗，感受到了冰冷。
  那里......
  还有一座灯塔。
  它散发出强烈而耀眼的光芒。
  却并不灼热。
  它给疲惫的旅人提供歇脚之地，指出前行的方向。
  它不止属于我。
  但我却希望，它独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