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六口人，五座坟

  这消息，如同一道轰雷，当场炸开。
  横跨六十年光阴，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家人...
  得到的，却是他们的死讯。
  与自己最亲近的弟弟，五年前离世。
  最疼爱自己的大哥，一年前离世。
  甚至在离世之前，还抱着患病之躯，最后寻了自己一番。
  一年...
  仅仅只有一年之差。
  倘若当初他的内心能够再坚定一些，决定能再果断一些，是不是就能与大哥恰好遇上呢？
  好在，在宣布了那么多讣告之后。
  谭侨终于能说一些，值得让人燃起希望的好消息了。
  他有些愧疚地搀着王尔庆，认真地说道：
  “这么多遗憾，这么多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之后。”
  “我觉得我们今天，唯一能给您带来一点点温暖的...”
  “您的小弟弟，王尔升老先生。”
  “他还在。”
  霎时间，如释重负。
  仿佛所有的重担，被顷刻卸下。
  被压抑到低谷的爆发，无声而沉默。
  一向如钢铁般的王尔庆老人，终于在最后的最后，忍不住颤抖着哭了起来。
  弯着腰，不知是在向谁道谢。
  谭侨见状，主动握住了王尔庆老人因激动而无处安放的左手。
  轻轻拍着他的背，开口安抚道：
  “王大叔这段时间身体也不太好。”
  “我们找到的时候，他一直在住院，一直在输液。”
  “但是他听说哥哥找到了。”
  “他说...”
  “我就算让我儿子背着，我也要过来见哥哥。”
  “幸好这两天他身体调整得还不错。”
  “王大叔...”
  “时隔了快六十年。”
  “今天我们在这儿，让您跟最后剩下的一个家人，一个亲兄弟...”
  “见面。”
  王尔庆老人险些再次两腿一软，瘫倒下去。
  此刻，洋溢在他心中的究竟是何种激烈的情绪，已经不重要了。
  谭侨搀扶着他，缓缓转过身来。
  望着面前不知何时重新闭上的大门，深吸一口气：
  “那现在...”
  “请打开门。”
  王尔庆老人浑身颤抖，口中念着含糊不清的“谢谢”，脸上早已是泣不成声。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中山装，气色看起来相当不错的老人正站在后面。
  在门开到差不多大小的时候，便连忙迈开脚步，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二哥！！！”
  一声呼喊，这位最小的弟弟张开双臂，与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二人相拥而泣，此情此景，已无需多言。
  ...
  “福贵，你家六口人啊。”
  “福贵，你家五座坟啊。”
  许久，弹幕上缓缓飘过的一段神评，终于重新引爆了直播间。
  “《活着》，哥们儿你是要杀了我吗？”
  “简直太贴切了，也太好哭了，呜呜呜呜呜...”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啊。”
  “在谭警官说找到他的家的时候，他或许就幻想着全家重聚的那一刻吧...可转瞬间，就是阴阳两隔，这换谁来能受得了啊？”
  “一直强忍着没哭，我以为是人到迟暮的麻木隐忍...但他还是在看到弟弟那一刻哭了出来。血缘关系的具象化，想必在那一刻，他应该看到了弟弟小时候朝他奔来的样子吧。”
  “此时此刻，六十年停摆的齿轮，重新转动起来...如钢铁般坚强的老人，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十四岁。”
  “这一声二哥，他等了六十年啊！”
  “真的我哭死，听到要见亲弟弟的时候，他都腿软站不住了！”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听到大哥离世的时候，我是真的忍不住了，拖着残躯最后一次寻找家人却还是没能如愿，带着执念和遗憾撒手人寰...”
  “费尽半生找到了回家的路，回来之后，却只听到了他们短暂的一生。”
  “呜呜呜呜，求求你们不要再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直播间内弹幕汹涌。
  演播厅后台，也乱成了一锅粥。
  “快快快，多加几条通道！直播间承载量超负荷要炸了！”
  “十万...二十万！再过一会儿，有望突破咱台的收视率记录啊！”
  “这是那么长时间以来，咱们台收视率最高的一次！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制片！制片呢？”
  “台长！制片哭着呢，说她想家了，想请假回家看看二老。”
  “想家也得等明天，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上哪里去买机票？先给我把直播稳住啊！场务呢？”
  “台长，场务在厕所里给家里人打电话呢...”
  “靠！算了，反正这次首播大获成功！咱们云州台有救了！”
  “咱们以后就播这个，给我把这个调到黄金档！”
  “啊？台长，擅自调整播放顺序的话，《非常骚扰》那边的人怕是会不乐意吧？”
  “不乐意？让他们把收视率追上李阳的一半再说！整天拍那几个草根演员演的鸡毛蒜皮，我都看够了！”
  “摄像！这场直播全拍下来了吧？回去稍微剪一剪，加上字幕明天早上挂个重播！”
  郝台长此时展现出了自己绝对的威严。
  以一人之力，调动整个后台高速运转起来。
  各种各样的后勤人员，来不及抹去脸上的泪痕，就在郝台长的指挥下扛着各种各样的器材跑来跑去。
  看到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后，郝台长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直紧绷的心弦难得放松了一些，继续从后台拨开一条缝，观察着场上的收尾。
  演播间内，王家几人已经一齐坐到了沙发上。
  李阳并未第一时间引导话题，而是先给了他们一阵相互交流，释放情绪的空档。
  待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平稳下来之后，才缓缓开口：
  “另外，有关当年拐走王尔庆老先生的人贩子，我们也进行过一番搜查。”
  “谭警官这边，应该已经有了结果。”
  谭侨点了点头，朝着二位老人稍稍点了点头：
  “根据二位提供的零散信息，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潘某。”
  “只不过，因为年代久远，当初的犯罪嫌疑人，也已经久别人世。”
  “迫于技术的落后，我们没法及时将他缉拿归案。”
  “但随着时代的进步，以及律法的逐步完善，我们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途径和办法，能够帮助像王尔庆老先生这样...与原来的家庭分别太久的人，寻找到自己的家。”
  “希望屏幕前的各位观众们，也要提高防范意识。”
  “警署这边，也会竭尽一切所能，争取杜绝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
  谭侨基本算是直接代表着警署的门面。
  如今主动站出来表明态度，也是给许多类似的被拐人员，打了一针强心剂。
  于阳光下作恶，就别想藏得毫无痕迹。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华夏的每个人贩子，都必将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银镯子！
  “其实我想...”
  在谭侨打完包票后，李阳忽然站起身来，轻轻地开了口：
  “或许，王尔庆老先生也有想过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
  “甚至可能，做过最坏的打算。”
  “但，真正的勇士。”
  “就是在于，知道了残酷的真相后，却还能够继续坚持本心，仍然无悔自己的选择。”
  “让我们祝愿王尔升先生能够早日康复，也祝愿这一家人，往后余生，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