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近墨者黑

  领着阿白在小县城里四处走走，扎好头发之后，杨清已经帮她重新系上了围巾。女孩子低着头说话时就感觉呼出来的气全落在了围巾上。
  偶尔摸一下她的麻花辫，确实也忍不住感叹一下她真的越变越好看了。等以后等她长大，她肯定也会更加好看的。
  县城很小。
  来回逛两圈杨清就发现他已经带着她来到了他原来念高中时候的学校。仰头一望，面前是熟悉的铁栅栏。如今正值寒假、但校门上面的电子横屏上也仍旧在播放着一串文字。
  ——心中有光、不惧黑暗。心中有暖，不惧严寒。
  “……”虽然高中的经历对杨清来说十分痛苦，但乍然间还是有些感慨。要是用文绉绉的词句来形容的话、大概也就是一种终不似少年游的心境吧。
  杨清伸手一指，对阿白说：“这以前就是我上学的地方。”
  校门口进不去、只能带阿白在这附近逛逛。见到熟悉的景致还是能勾起杨清心中不少回忆的。
  比如那个侧门、许素婉就曾经在那里给他送过饭。他高三是走读生，但也只能晚上回家，于是他中午吃什么的重任就肩负在了许素婉的身上。偶尔杨清会点外卖——自然是偷偷带手机、外卖小哥会从靠近篮球场那边的墙上给他递过来。早上进校门饭时候还会给班上的同学带一书包的酱香饼……
  这些都是回忆呀！
  “……这就是学校？”阿白回眸看了一眼。
  “嗯……有点破。跟那些大城市里的学校不能比。”原本他们所在的这个县城就不是什么经济发达地，尤其在杨清看惯大学校园的建筑物的前提下，因此再一乍眼看他的高中母校，就难免觉得它有些破破烂烂。
  这么多年了，它的装修竟然还没变……哦，也说不准。也许那些校领导把钱用在了实处，没改善校门，而是改善了学校食堂与学生宿舍呢？
  “……看起来很威严的样子。”阿白说。
  “……是很威严。”杨清也道。学校占地面积并不大，两人没聊两句就走过了那段区域。他叹息着：“校门一关，一个月才能放一天假。都跟监狱差不多了，可不威严吗？”
  阿白：“……”
  但在这种高压下，母校的学子还是非常给力的。最近几年杨清没关注它的讯息、但他当时高考出成绩的时候，就听小道消息说他们学校出了三个考上清北的学生。
  对母校而言这也算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唉……
  要是他能考上清北就好了。如果是这样那许素婉得得意死，然后大摆一个月的流水席。到那时县领导都得提着礼物来慰问。
  但终究这种美好的夙愿只存在于幻想之中。他不是天之骄子、他只是时代洪流中的一粒沙。或者是深秋夜里的一片孤叶。总有一天他会凋零地落到地上，零落成泥、成为供养一株新生命的养肥——倾尽所有、竭尽全力。
  然后消失在历史里面，了无痕迹。
  ……杨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开始伤春悲秋了、可能是乍然想起以前有些伤感吧。自高中毕业以后，他就感觉时间悄悄按下了加速键。他甚至都能回忆起他刚才刚上大学提着一个行李箱跟室友见面的局促感、到如今他竟然就已经变成一个要考虑赚钱养家的社畜了。
  可分明他感觉那些记忆都在昨天啊！
  ……
  “……行了、”他把阿白一揽，好哥俩似地跟她勾肩搭背。他放下重重心事，故作轻松地开口：“别想那么多了，我带你去看电影。”
  阿白：“我没想有那么多。我甚至什么也没想。”
  ……是吗？
  杨清眨眨眼。
  他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要去吃饭……”看看时间也到饭点了、又走了这么久的路，早上吃的一大碗面条早就消化了。是该吃饭了。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杨清问。小县城里没什么好吃的。不是火锅就是烤肉——家常菜馆当然也有。但杨清觉得都出来吃了，再吃什么家常菜好像有点亏。
  “我看看……”女孩子打开手机熟练地点开某游乐软件，点到「美食」那一栏。
  确实也没什么好吃的。
  吃火锅吧……那她刚洗的头发岂不是要被熏臭了？到时身上肯定都是一股火锅味。
  “烤肉。”阿白说。
  “……成！”杨清就看看烤肉店里有没有团购套餐。这已经成他的肌肉记忆了，对不起他真的太穷了。
  中规中矩的烤肉店。
  ……阿白已经不是那个刚来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很惊艳的小女孩了。五花肉蘸一点干碟蘸料，考虑到这是新年，她甚至还往自己的生菜叶子里塞了一片蒜。
  咔哧咔哧。
  感觉味道跟她烤的也没差。
  ……不能再这么奢侈了。女孩子在心里想。外面卖的又贵！有去烤肉店的钱，她能割一大块的五花肉下来让两人吃得地老天荒。
  但这毕竟算一场小型约会，于是阿白也忍住了没说什么扫兴的话。悄悄瞥一眼他，看见这货吃得十分认真，阿白就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唔、”杨清指了指自己的嘴，他嚼吧嚼吧飞速地咽了下去，才说：“忙着吃东西呢……”
  “哦～”女孩子故作恍然大悟状、在杨清说话张口的空隙，又把她刚刚包好的肉给他塞了进去。杨清嚼嚼嚼。
  阿白：“原来吃东西比我重要。.”
  ……呃。
  杨清身体一僵。
  他愣住了。
  “……看你，”阿白说，“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腹黑萝莉。杨清嚼嚼嚼把阿白投喂的烤肉给咽了下去，然后很忧愁地开口：“你都快变成现代女友了。”
  “嗯？”阿白就一愣，她又问道，“我不一直都是吗？”
  “我的意思是……”杨清说，“你现在很热衷于无聊的时候拿我找点乐子。”比如非要问前女友、问之前说好了不生气但到最后还是生气了。喜欢无聊的时候给男朋友找点事做。
  “那这是好还是不好？”阿白问。
  “有个度就会很好。”调侃适当就会变成恋人之间的小情趣，杨清说：“你身上能有变化、我其实还挺高兴。”
  “是吗？”阿白想了想，又想到了她之前刷到的某个视频。她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问了出来：“那是我好看还是你前女友好看？”
  杨清：“……”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现代女友。
  短视频还是挺能改变一个人的。
  不知道大数据给她推荐的都是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视频。但她毕竟是一个极聪明又很有自己主见的女孩，她应该不会被那些传递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的短视频给影响。
  于是杨清也思考了会，决定塞一片肉堵住她的嘴、打断她的找事。
  “我没有前女友。”杨清说。
  “……哦。”阿白确实没有找事的打算，原本只是无聊闲的没事多嘴一问罢了。但提到“前女友”这个概念，女孩子又有点想问了：“……为什么会存在前女友呢？”
  ……嗯？杨清有点没听懂。
  “你说什么？”
  “就前女友啊！好端端的恋人、为什么会分手呢？”
  “……你如果问我的话、”别人他不知道、但杨清如果没遇到阿白、他选择正儿八经谈恋爱的话，肯定也是以奔着结婚去的。这一长段过程在杨清看来都是结婚磨合的阶段。
  从这个过程可以看出对方的各种生活习性以及双方相处情况。
  排除掉那些出轨变心的、这世间就是有情侣会性格不合。比如一个喜欢宅在家里，另外一个喜欢出门。一个喜欢苹果、一个喜欢梨。
  ……这些谁也算不上错，但没办法，双方就是相处不来。要是相处不好还逼着自己结婚的话，那对两个人的后半辈子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人生漫长寂寞，你总得选一个自己的喜欢的。
  “……那我会变成前女友吗？”阿白又悄悄瞟他一眼。
  “你想什么呢！我大雁都送了。”在杨清看来，两人的关系甚至都不能以简单的男女朋友来论了。要不是年龄不到……对吧？于是杨清也瞅她。
  “……”对个锤子！
  阿白本想扯着嗓子冲他大嚷——但看一眼周围的人，于是女孩子又悄悄瞪他，她压低声音小声地说：“可就算成亲了还有休妻的啊！那我有一天会不会变成你的前妻啊？”
  ……这不算发难，也不算质问。因为杨清从后半段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幸灾乐祸。仿佛她就是单纯地想看他是如何回答这个致命问题的。来自现代女友的找事乐子……
  哈……
  她都在网上学了一些什么啊！
  杨清面无表情，他脑中莫名其妙地蹦出来那一句——常威！你还敢说你不会武功！
  今天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现代男友……杨清又吃了一块肉，待咽下去之后，他才抬起头来说：“你这么诱导我……该不会是你变心、你想跟我离婚吧？”
  发动技能——倒打一耙。
  啊？阿白一愣，又连忙说：“我不是！我没有！”
  杨清开始夸大事实：“你看你刚才你犹豫了！所以真的有那个人！你真要跟我分手！”
  “……我真没有！哪里就有个人了？”女孩子的眼睛都瞪大了。她连忙辩解，忽的又反应过来——看杨清那气定神闲偷吃烤肉的模样顿时气得牙痒痒。
  他逗傻子玩呢！
  她瞅着他，忽的就忍不住在桌下伸出脚在他的脚背上用力一踩。
  ——嗷！
  杨清想叫又不敢发出声音。
  ……不讲道理。他在心里腹诽。
  “老实了没？”
  “……老实了。”
  “你以后还说不说这种话？”
  “……不说了。”杨清低眉耷眼地也很配合。他认完错，然后又抬起头来，飞速地对女孩子补充交代：“这就是我说的凡事都要有个度。一旦过火了……就会伤感情。”
  阿白瞅他一眼，顿时杨清又飞速地把头低下了。
  阿白：“……”
  \\
  在街上敷衍完一顿午餐后，杨清就带着阿白去看电影，计划着买一桶爆米花，两人一起吃。
  女孩子对杨清的安排并无异议。这片地她不熟，总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路上还有卖冰糖葫芦的，杨清给小女孩买了一串。糖葫芦就是要这个时节吃，冰凉的冻水果裹上一圈又薄又脆的糖皮。咬一口酸酸甜甜。
  杨清买了两串。
  一串就是经典山楂，另一串就是混搭水果。两人就这样带着两串糖葫芦出发进电影院——小地方事少，也没什么自带吃食不能进电影院的说法。
  电影还没选好呢，两人就先抱了一桶爆米花吃上了。当然主要是阿白在吃。吧唧吧唧。先咬一口山楂，再捞一个洋葱圈。
  洋葱圈味道偏咸，正好解腻。
  “……这个草莓的好吃、你要不要尝一下？”阿白问。山楂的不太好，籽多。吃着吃着就要吐籽。影响品尝体验。
  “我看看……”杨清说着就把头抬起来。那个草莓被她轻轻咬了一口，裹着糖衣还剩大半个。
  他张开口。
  阿白便顺势喂了过去。
  杨清张口一咬。他嘴大，原本想给她再留下一点的，结果还是一口一个被他全吃掉了。
  “好吃吗？”
  “……好吃。”杨清说。主要是进口的好吃。
  上次买的草莓她不太喜欢，小女孩觉得味道酸。但这都一月底了，草莓应该熟透了吧？
  杨清心想着，家里的年货好像没买草莓，等会他们回家的时候可以买一点带回去。
  “……我也觉得好吃。”女孩子说。然后伸手往爆米花桶里再次一捞。
  杨清便再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又瞅瞅爆米花桶、发现已经被她消灭一小半了。
  “怎么了？”阿白问。
  “……没什么。”杨清摇摇头，他道：“就是感觉你刚才没有吃饱。”
  呃……
  阿白低头瞅瞅自己的肚子……好在穿着棉衣也看不见她肚子鼓起来了。
  “其实吃饱了。但是我觉得应该也还能再吃一点。”毕竟水果和小零食以及正餐都是不同胃啊！
  “没有应该。”杨清纠正。她是真的已经吃了一点。
  阿白：“……”
  可恶！
  他非要点出来吗？
  无视女孩子愤怒的小情绪，杨清继续挑电影。但这个时节春节档的几部好电影并未上线，剩下的他点开小程序看了一圈，总觉得看这些电影的名字拿出来一看都是一股影缩力。
  有一个他觉得应该还不错的、一问阿白，她说她上次和喻子礼在圣诞节的时候一起看过了。
  是的。
  电影的放映期一般很长。
  “……”
  “……那这部电影你觉得好看吗？”杨清挣扎了一下。如果她觉得还可以，那就还有二刷的必要。
  “不知道。”阿白愣愣的，她说：“因为后半场我看睡着了。它讲的什么我都没注意。”
  杨清：“……”
  ……那就是不好看。杨清拿着手机也有点发愣，虽然剩下来的几部电影杨清觉得都不值票价，但电影院嘛……那原本也不是一个正经看电影的地点。
  尤其在影院如此空旷的情况下……偶尔他去占占便宜、那难道不是比平常更刺激吗？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必要。他就是不花这个电影票钱也能亲到阿白啊！
  ……当然看电影也不是杨清的主要目的、他主要是想打发时间。
  毕竟这小县城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消遣了。总不能领着阿白散一天的步吧？难不成剪个头发了就回家？
  杨清有点纠结。
  盯了阿白一会、杨清就问：“你想看电影吗？”
  “都可以啊！”阿白举起了自己的糖葫芦。本来也不太喜欢去电影院。她有爆米花，还吃到了糖葫芦，感觉去不去电影院也无所谓。
  ……小县城实在没什么好玩的了。无非就是密室逃脱剧本杀那些。
  这里的密室逃脱杨清念高中的时候跟几个朋友去过一回。按人头算，一个人头八十块钱。还只能玩一个小时。然后就把你关在一个小房子里，你要找线索开门才能进入下一个房间。
  ……可能是他们几个人都挺笨。一行人朝着监控硬生生地望了半个小时，然后把不忍心的老板摇来帮他们过关了。六七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边的密室逃脱是倒闭了还是生意更好了。不知道道具有没有改进……
  再说了，这东西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比如把阿白锁在自己家里，看她能不能逃脱。
  杨清：“……剧本杀你想不想玩？”
  阿白：“什么是剧本杀？”
  杨清：“类似于线下真人电影。比如你拿到了一个剧本——剧本就是电影和电视剧的内容文本。你要扮演剧本里面的一个角色，完成角色故事还有一些剧情推理什么的……”
  ……听着好像很有趣的样子。阿白就问：“那我可以扮演大侠飞檐走壁吗？”
  她是剑客！
  嚯嚯哈嘿！
  儒以文犯法，侠以武犯禁。
  虽然她不会飞，但是那些剧本杀的工作人员肯定会有办法的对吧？就像西游记——猴哥也不能是真的会腾云驾雾啊！
  “……不可以。”杨清说、“你只能扮演大侠，但是不能飞檐走壁。就像三国杀卡牌，你只能定在那里跟人家唇枪舌剑。”
  “……那算了。”阿白不喜欢一动不动，她一听要耍嘴皮子就觉得没什么乐趣了。
  杨清：“……可是我好像不知道要玩什么了。”时间还很早呢！
  阿白就说：“那我们就回家吧。你不是说要教我骑车吗？”
  还有那个橘子树。她觉着橘子树的吸引力都比剧本杀对她的吸引力要大。
  “……那回家？”杨清试探着问。
  “那就回家吧。”阿白也说。
  ……但是请等一下。在回去之前杨清也还有两个地方要去。除了去水果店买点草莓之外，他还想去蛋糕店里瞅瞅。
  再往后几天他们也不一定能出来玩，县城里很无趣的。正好今天出门他就去加个蛋糕店老板的微讯——他们农村里点不了外卖，到时候在线上订好了可以让老杨帮着带回来。然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给她过一个生日。
  提着一袋子草莓回家，阿白坐在电驴后座负责提东西。糖葫芦被她吃完了 ，现在她在后座上抱着爆米花桶吃爆米花。
  她已经发现了——坐在后座上不抱他的腰并不会掉下去。
  杨清继续巴拉巴拉：“生日嘛、生日流程就是蛋糕上点蜡烛，过几岁生日就点几岁的蜡烛。然后关灯、我们给一起你唱生日歌。”
  “嗨皮波斯得涂油。是英文、但是也不用懂太多，你只要知道这串英文是在祝福你祝你生日快乐就好了。”
  “然后你就可以闭着眼睛许愿了，不能说出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然后吹灭蜡烛。将来冥冥之中你的愿望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这个还是要提前交代一下，就不弄什么惊喜了。免得过生日的时候她一脸懵圈然后穿帮了。
  乌拉乌拉。
  “嗯嗯！”风声很大，他说得什么阿白一个字都没听清。但是女孩子吃着爆米花，也没空理他。
  总之他说的她都同意。
  杨清：“……”
  开车回家需要半个小时、骑车回家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阿白吃着吃着，一桶爆米花就被吃完了。
  “这个扔哪？”阿白问。天冷了，感觉抱着这个很不方便的样子。她现在更想环着他的腰把手放进他的口袋里去取暖。
  “……什么？”杨清没听清。于是女孩子就更大声音地重复了一遍。哦……这一段路都是荒无人烟的水泥路。也没住人。杨清想了想，就说：“你扔路边吧。”
  “……啊？”阿白一愣，她说：“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挺好的。因为我没素质。你要是不敢扔的话就递给我，我来扔。”
  阿白：“……”
  ……扔个垃圾还你来我往的，感觉没必要啊！谁扔不是乱丢垃圾呢？阿白正纠结着，小眼睛瞅一瞅四周的确没什么人。她就猛的一扬手把那个爆米花桶扔掉了。
  然后贴着杨清的后背，把手放到他的口袋里去。天气冷，手被风一吹都快冻成冰了。
  杨清点评：“真没素质！”
  ——滚！
  阿白说：“因为近墨者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