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乐清池，火焚夜（二）

  夜幕沉了下来，乐清池却整个殿宇都摇曳着火光。
  火柱连成的烈焰围墙之外，原本激战正酣的人群纷纷停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与诧异，透过火焰的缝隙，屏息凝神地紧盯着那柄显露威势的火铳。
  “璟云！你在干什么！”
  宝珠怒火中烧，就要跳进火墙里，但被武姬娘娘一把拦住，顺势捂住了嘴。
  “莫急。”
  武姬娘娘用另一只手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宝珠再仔细观察。
  只见璟云手中的火铳对准的，并非玲珑，而是惊愕失色的清音公主。
  “璟云，那个白子在你身后，快转回去！”
  纵然是自己私藏的宝贝火器，被铳口对准之时，也让清音公主不禁慌了神。
  璟云巍然不动，这几日如同木偶般的僵硬面容上，终于显露出属于人类的神采，但那眼神之锐利，如同青龙的利爪，几乎要将清音公主撕裂开来。
  “陆清音，我现在要对准的人，就是你。”
  “师父！”穆遥雀跃地原地跳起，“原来你真的没事呀！”
  刚才同在地库中时，穆遥就已察觉异样，这下可真就安心了。
  玲珑其实察觉得更早，她清楚记得《毒物本经》里有所记载，凡是中了幽冥蛊的可怜人，手心应当如同尸体般冰凉僵硬，但她在柴房门外牵住的那只手，却如同爱意涌动般温暖柔软。
  “不可能！”清音公主向后踉跄一步，仍是不愿相信璟云的倒戈，“本公主，本公主是亲眼看着你喝下幽冥蛊的，那碗羹汤被你喝得一滴不剩，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璟云，不能杀清音殿下，不能啊！”
  无言的呼喊声撕心裂肺。
  璟云并没有回望自己的兄长，只是冷声道：“我当然不会现在就杀掉陆清音。”
  “哈哈哈，我明白了，那幽冥蛊只是有缺陷，没能完全起效。”清音公主仍不死心，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璟云你听我说，你是只属于我的，只听命于我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拥有你！”
  “我说过，璟云并非货物，更不会属于你。”
  在一旁始终缄默不言的玲珑终于出声，一字一顿地回敬面前执迷不悟的陆家嫡女。
  “白子玲珑，你给我闭嘴……！”
  没等清音公主把话说完，璟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火门的引线。
  “砰——”的一声，巨大的气浪撞向璟云的肩头，将他的身子弹开半尺远。但凭借着矫健的身姿，璟云很快再次站稳，冒着青烟的火铳也被牢牢地抓在手里。
  再看瞬间倒地的清音公主，一条腿皮开肉绽，不合常理地向外扭曲着。
  “啊……啊——！！！”清音公主回过神来，疼痛和恐惧让她发出惊怖凄厉的尖叫声，让火墙外的宝珠蹙眉捂起了双耳。
  “清音殿下！！！”
  无言的呐喊声已经变成野兽受伤时的嘶吼，疯狂地要冲进火柱里。几名女子营的兵士一拥而上，将他压在重重铁盾之下。
  “璟云，伤得严重吗？”玲珑急切地走近，忧心忡忡地伸手要去查看璟云的肩膀，目光落在他肩上那片布料的焦黑之处。再细看，璟云那只托着铳身的左手，也被烫出了一块红印子。
  璟云刚才发射的那枚铳弹，让玲珑顿时领悟到了火铳的正确使用方法。她意识到，火铳在发射时必须稳固地支撑在某个平面上，避免以身体作为支点。因为火铳发射时产生的强劲反作用力，若无适当支撑，不仅可能导致使用者受伤，而且铳身在弹药爆炸的瞬间，也会因高温而变得炽热，如同烙铁一般。
  “我没事的，小姐放心。”
  璟云轻声回应，一边从束口袋里再取出一枚弹丸，迅速装进火门，继续对准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清音公主。
  “璟云，陆清音已经受重伤了，我们还有话要问她，你先别……”
  玲珑附耳劝慰，但璟云却朝着冷汗淋漓的清音公主步步紧逼。
  “陆清音，过去的种种，今日我要一笔笔与你清算。刚才那一发，是为我家小姐和穆世子讨回公道。你将他们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密室，几乎让他们在浓烟中丧命。我曾不止一次警告过你，若胆敢伤害我家小姐，我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轰——！”
  引线再次被点燃，火墙的内圈又传出一道惊雷般的爆裂声响。
  清音公主的另一只脚掌被炸得稀烂，即便是北乔的那位西域怪医，恐怕也拿这堆血渣肉泥毫无办法。
  “啊啊啊啊啊！”清音公主痛苦得不断发出怪叫声，见璟云又在往火门填置弹药，顿时害怕得涕泪横流，喘着粗气哀求道，“璟云，本公主与你也算青梅竹马，你不能这样害我，我父皇他，我父皇他……”
  “第二发，是为我自己洗刷屈辱。十年前你将我关在木箱中欺辱，十年后你又意图用蛊毒祸害我、凌辱我，居然还有胆量提什么孩提时代，什么青梅竹马？”
  璟云心中的无尽嫌恶和愤恨随着愤怒的声音喷涌而出，如同火山爆发般无法遏制，一字一句都带着灼热的怒气。
  清音公主的身体在灼热的痛苦中战栗，她惊恐地拖着如烧焦枯枝般破烂的腿骨，拼命向后方挪动，想要逃离眼前的噩梦。
  “你别过来，求你了，我还不想死！”她的声音绝望地颤抖着。
  “接下来的第三发，是为了我的爹娘。”
  璟云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仿佛是现世的阎王判官在宣读生死簿上的数字。
  面对败犬一般的清音公主，璟云没有半点怜惜之情。但他确实不打算在此时此刻就了结她的性命。
  他在等待着，等待着某个重要的答案。
  “我可以给你一个坦白交代的机会，陆清音，三年前的肆灵会，你对我爹娘做了什么？”
  “三年前？”
  清音公主尽管已经痛不欲生，但眼珠子仍是灵巧地转了一圈。
  璟云的手指在火门上敲击出“咔哒”声响。
  “给我说实话。”
  清音公主打了个冷战，深吸一口气，讲了一个只有她知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