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与你一起，义无反顾

  璟云虽然十四岁起便觉醒了依靠气味辨认谎言的异能，但来到南珠之后，这个能力仿佛失灵了。
  日日与他在一起的玲珑身上，从来不会发散出刺鼻的气味，反而永远散逸着一股清雅朴素的香气，有时像是南珠荷塘里的甜香，有时好似东苍山崖上松柏的醇香。
  璟云刚到南珠几个月，有一日，彼时还不是林家长女婿的阿旺，十分殷切地来邀林家嫡长女。说是自家购置了一处精致的山庄别院，想请琉璃去游玩一番。
  说到长女婿阿旺，他原先并不是朱雀族人，只是南珠的一名普通青年。几年前雨琴夫人在当地的钱庄谈事时，见庄主的儿子聪颖过人，模样讨喜，便让年纪相仿还未出嫁的长女与他相处看看。一年后，向来老实低调的阿旺竟然亲自上门，郑重其事地向琉璃提了亲，但两人硬是拉扯了好几年才完婚。成亲后阿旺便顺利沐了灵，很快就成了琉璃的“贤内助”。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个时候的琉璃还没答应阿旺的提亲，自然是不愿意独自前往，又不好意思拒绝阿旺，便说要带上自己的宝贝妹妹才肯去。于是乎，阿旺约了琉璃，琉璃带上了玲珑，玲珑又捎上了璟云和宝珠。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住进了南珠辖内一处幽静的山庄别院中。
  “下了山，再往东南有一座密林，林中鸟雀品种繁多，你们几个可以去那里瞧瞧。”阿旺朝玲珑几人眨眨眼，言下之意是——拜托让我和你们琉璃姐独处一日吧。
  “好哇，我们晚膳时间再回来，阿旺哥加油！”玲珑拉着璟云和宝珠，一溜烟跑出了山庄。
  三人在山脚下买了些花卷和饴糖，便沿着羊肠小道钻进了密林。
  眼前的绿色逐渐浓郁起来，越往深处走，瑶林琼树越是层层叠叠。或许是昨日刚下过一阵大雨，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挂在枝头上，湿润的土壤散发着扑鼻的清香。林间有不计其数的鸟儿婉转啼鸣，时而高歌，时而低吟，像是一曲丝竹雅乐。
  玲珑和璟云都很喜欢这里的清灵声响，只有宝珠一直皱着眉，道：“真是好吵。”
  看来此时此刻没有朱雀的灵力，反倒是一件好事了。
  “啊，那是长尾缝叶莺！宝珠，它在说什么？”玲珑指着一只在枝头蹦跶的鸟儿，兴冲冲地问道。
  “它说，完了完了刚才吃得太饱，这下飞不动了，害。”宝珠往嘴里塞了一口花卷，应道。
  “那么，那只扑棱着翅膀，扭着身子咕咕叫的花斑鸠在说什么？”
  “这只是雄的，在说，我喜欢你，快看看我，我喜欢你，快看看我。喏，对面的树枝上，不是还有只雌的吗。”宝珠一脸冷漠地回答。
  “哈哈哈哈哈。”璟云实在忍不住了，开始捧腹大笑。
  玲珑见璟云笑了，更高兴了：“璟云，这里好玩吧？”
  “嗯，非常好玩，味道也很好闻。而且还藏着许多有趣的药草，玲珑你过来看。”璟云带着玲珑在一处看着平平无奇的草丛前蹲下，“这是鬼针草，传说是打骂虐待儿媳的恶婆婆变的，但事实上，这是一味消肿散瘀的良药。”
  “那我们采摘一些回去吧。宝珠宝珠，别吃了，快过来一起帮忙！”说完，玲珑高高兴兴地撸起袖子，拽起了一把药草，要往荷包里塞。
  “玲珑，你手上的是喂猪的车前草……虽然也可以清凉利尿，但这边上的才是鬼针草。”璟云笑盈盈地解释道，然后三人又笑又闹地在密林中待了半日。
  天色渐暗，璟云正准备提醒玲珑原路返回，却看见不远处有一抹异样的红色。
  那是一簇罕见的蒲公英，艳红中带着些紫气。璟云曾在古籍中读到过，红色蒲公英不仅能够镇痛，还能够让人产生幻觉。
  “玲珑，宝珠，你俩在这等我，我到前面看看。”璟云嘱咐了一句，便朝红色蒲公英的方向走去。
  “是发现什么了吗？我也要去！”玲珑雀跃地想要跟过来。
  璟云刚想阻止玲珑，却发现了不对劲。脚下的泥泞越来越松软，与刚才踏过的草丛完全不一样。当璟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双脚已经抬不起来了。
  “是沼泽！玲珑别过来！”
  玲珑一惊，立刻停下脚步。然后伸手挡了一下身后正也要奔过来的宝珠。
  “璟云，千万别乱动！！宝珠，快送信给琉璃姐，找人来帮忙！”
  宝珠探头看了一眼当下的状况，马上吹了口哨，有一两只鸟儿应声飞到她的肩上。宝珠轻声与鸟儿呢喃了几句，鸟儿们便拍了拍翅膀，向密林外飞去。
  璟云此时已经慢慢地压低姿势，将双手向前打开，尝试将身体变为俯卧的姿势，以减缓自己向下陷落的速度。
  玲珑也试着将手伸向璟云，但还是隔了一丈的距离。若要抓住那双手，玲珑自己也将陷入沼泽困境之中。眼看天色渐渐暗沉，玲珑自然是十分焦急，思忖片刻，又对宝珠道：“不行，光使鸟送信没有用，琉璃姐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宝珠，你还是快快回去一趟，把琉璃姐和阿旺哥他们带过来。”
  “那二小姐您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陪璟云。”
  宝珠点点头，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急忙转身奔跑起来。
  “玲珑别怕，陷落的速度已经变得很慢了，我会平安无事的。”璟云见玲珑已经红了双眸，便轻声安慰道。
  “我怎么可能会害怕，璟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玲珑虽湿润了双眼，声音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璟云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静下心等待着。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原本也静静蹲着的玲珑忽然开始数起数来：“一、二、三……”
  璟云起初以为玲珑是因为害怕，所以在数数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数到九十时，玲珑站起了身子。
  “玲珑，你要做什么？”璟云瞪大了双眼，急急叫道。
  “……九八、九九、一百！”玲珑深吸一口气，朝璟云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也慢慢趴了下来。
  璟云惊呆了，赶忙大声呼喊：“玲珑！别做傻事！”
  只见玲珑慢慢匍匐着移动到了璟云的位置，然后握住了璟云半浸在泥泞中的双手。
  “璟云，我来了。”玲珑朝璟云咧嘴一笑。
  “你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吗？”璟云十分生气，但又不能挣扎乱动，不然他此刻非常想弹一下玲珑的脑门。
  “来陪你。”
  “啊？”
  “我怕你寂寞心想来陪陪你……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会骂我。所以决定数到一百下再过来。”
  “你……”璟云叹了口气，“那你也别再乱动了，安静等宝珠他们回来。”
  “嗯。”
  暮色中，两人紧握着彼此的手，面对面望着。或许是晚霞透过枝叶掉落在了树林间，玲珑和璟云的脸颊都映照着些淡淡的粉红。
  半个时辰后，宝珠领着琉璃和阿旺，以及一些下人匆匆赶回来了。阿旺带来了些草垫，铺在了沼泽上，然后几个大人合力将玲珑与璟云捞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琉璃先是把玲珑骂了一顿，骂着骂着又突然抱着玲珑哭了起来，接着宝珠也加入其中。看样子，刚才琉璃和宝珠找到两人时，见到玲珑也趴在沼泽上，定是吓得魂儿都没了。
  玲珑从两人的怀抱中钻出来，一脸愧疚地走到璟云边上。他俩现在都是一副脏兮兮的狼狈模样。
  璟云嘲笑道：“下次还敢乱来吗？”
  玲珑歪了歪脑袋，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道：“如果璟云又陷入沼泽，我肯定还会过来陪你。嗯，义无反顾的。”
  “义无反顾的？你知道什么是义无反顾吗？”一丝香甜的气息萦绕在璟云身旁。
  “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起呀。哦，趴在一起也行。”玲珑把自己说逗了，噗嗤地笑出声来。
  璟云伸手弹了一下玲珑的脑门，这是他刚才在沼泽之中就想做的。然后，悄悄牵起了玲珑柔软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