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恩将仇报

  凭心而论，琴华手法不错。
  江唯音在林子里走了许久，双腿确实有点酸痛。
  在她的揉捏下，逐渐缓解许多。
  前世，除了嘴甜、事事顺着自己，江唯音最喜欢琴华懂得各种讨好自己的技巧。
  相比于琴华的讨巧，明月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缓缓起身，退到一旁。
  她听闻外面的粗使婢女说，大夫开的药已经让人抓齐了，
  于是朝江唯音福了一福，就低着头快步去后厨煎药。
  虽然大小姐没有责怪她们，可明月心中还是万分愧疚，眼里隐含泪花。
  她越发恨自己总是笨手笨脚，反应迟钝。
  若她能更机敏些，在山里时就能追上大小姐，不让她出事。
  “明月，你别走！”江唯音叫住她。
  明月还以为自己哪里又做得不对，惹大小姐不悦，不由得愣在原地，满脸不安。
  见她如此，江唯音心头一痛，连忙露出笑容，说道：
  “你今日随我去山中，肯定也累了。
  熬药之事，让外屋的小丫头她们去做吧。
  你且坐下，喝杯茶，歇息一会吧。”
  一向待她冷淡的大小姐，突然关心起她来，
  明月既意外，又感动，还有点受宠若惊。
  见她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江唯音温声道：
  “明月，你坐下来啊。
  怎么，你不听我的话吗？”
  明月向来最听江唯音的话。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会儿更应该去厨房盯着大小姐的药，才能放心。
  可既然大小姐让她坐下，她还是拉了把凳子，乖乖坐下。
  江唯音朝她鼓励般点点头，随后转头看向伺立在一旁的琴荷，关切道：
  “琴荷，你头还在疼吧？还不去歇着。”
  琴荷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肯离去。
  她心里也在埋怨自己。
  若非她好巧不巧，今天头痛，就该一起陪小姐去上香，说什么也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姐，不让她出事。
  江唯音深知琴荷的脾气，知道拗不过，干脆伸手拉着她在床沿上坐下。
  明月，琴荷……
  望着这两个跟随自己多年，上一世为自己付出了生命的小姐妹，
  江唯音心中百感交集，有怀念，高兴，更多的是愧疚。
  身为侯府大小姐，她院子里总共有四个贴身婢女：
  琴华，琴荷，明月，明桃。
  此外，还有若干粗使婢女和婆子。
  四个贴身婢女中，
  琴华最活泼讨喜，事事都顺着她。
  明桃曾与她患难与共。
  而琴荷最年长稳重，平时也是规劝她最多的。
  譬如前世，李云哲对她大献殷勤的时候，
  琴荷不止一次提醒她：
  “六皇子说话虽然漂亮，可奴婢觉得，大小姐还是要仔细斟酌才好。”
  可正所谓忠言逆耳。
  当时已经被李云哲哄得晕头转向的江唯音，只觉得她是在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甚至还在琴华的怂恿下，一度萌生过将她打发去别的院子的念头。
  至于明月，性子沉闷，沉默寡言，还有点木讷迟钝。
  江唯音只直觉得此人实在是无趣，仿佛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岂料，在琴荷劝说她谨慎对待李云哲时，
  向来安静的明月，有时居然也会壮着胆子跟一句：
  “奴婢觉着，琴荷姐姐说的有理。”
  气得江唯音好几次罚她去厨房做粗活。
  所以，前世四个婢女，
  江唯音最喜欢且待其最好的，就是琴华，
  甚至比对年幼时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明桃，还要好得多。
  如今回想起来，她真恨不得猛扇自己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上辈子，当她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时，
  明桃为了保护她，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身边只剩琴华、琴荷和明月。
  琴华成了她最信任的心腹，后宫最得意的女官，风光无限。
  江唯音觉得她跟着自己一路走来不容易，将其当成自己亲妹妹，
  对她及其家人多加赏赐，给足了她体面和富贵。
  可琴华又是如何报答她的呢？
  这个她当做心腹、乃至姐妹之人，
  恩将仇报，暗中早就投靠了江楚楚。
  正是拜这叛徒所赐，
  江楚楚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包括她当初是如何帮李云哲谋划布局、从夺嫡之争胜出等。
  李云哲登基后，
  江楚楚便开始假装不经意地向他提起夺嫡之争中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细节。
  李云哲吃惊万分。
  按理说，江楚楚绝不可能知道这些。
  因为他很清楚，江唯音对这个亲妹妹一直敌意甚浓，防备满满，
  怎么可能对其透露那些隐密？
  他连忙追问江楚楚，究竟如何知晓这些机密信息。
  江楚楚眼巴巴就等着他追问，
  表面上却咬着下唇，委屈万分，一副想讲又不敢讲的样子。
  她越是如此，越勾起了李云哲的好奇心，硬逼着她吐露“实情”。
  “被逼无奈”下，江楚楚终于开始说“实话”：
  “陛下，您被姐姐蒙蔽了！
  其实……其实，姐姐之前为您提供的那些谋划布局，都是楚楚的主意！”
  江楚楚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向李云哲倾诉：
  “楚楚倾慕陛下，一直想替陛下分忧。
  无奈姐姐从小到大都不喜楚楚。
  哪怕楚楚多次在姐姐面前发誓，
  不求任名分，只求能长随陛下左右，绝不会威胁到她的地位。
  就算做个最下等的侍妾，楚楚也甘之如饴。
  可姐姐依然容不下楚楚。
  那会儿，楚楚想出了许多对您有助益的计谋，却不敢直接告诉您。
  就是怕姐姐多心，更怕她一怒之下，不顾及姐妹情谊，对楚楚痛下杀手。
  楚楚死不足惜，可真的很害怕再也见不到陛下您了，呜呜……”
  江楚楚抓着李云哲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仿佛真的要与他生离死别。
  “可楚楚实在很想替您分忧，”
  她可怜兮兮地继续哭诉，
  “便将这些计谋告毫无保留，全都告诉诉了姐姐。
  楚楚不敢独自居功，
  心里存了那么一丝希冀，或许姐姐会看在姐妹情分上，
  多少与陛下您提到楚楚一句。
  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
  姐姐竟跟您说，那些计谋都是她想出来的，丝毫没提到楚楚！”
  江楚楚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委屈到了极点，身子一晃，软了下去。
  李云哲无比心疼，更感动她为自己的默默付出，
  连忙扶住她，抱在怀中，温声细语地宽慰……
  江楚楚向李云哲颠倒黑白的场景，是一位近身伺候李云哲的内侍悄悄透露给江唯音的。
  得知这一切，江唯音愤怒之余，更多的是觉得荒唐，乃至好笑。
  江楚楚哪来的自信和勇气，来抢占她的功劳？
  就凭几句谎言，几滴眼泪，和故作委屈、令人作呕的姿态吗？
  那个曾受过她恩惠的内侍好心提醒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她气过之后，还是没太把这当回事。
  她替李云哲谋划布局时，
  每次都是思前顾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每次都能顺利成事。
  可一旦牵扯到对他的感情，
  就彻底成了当局者迷，被他所谓的“爱”迷惑心智，
  变得盲目且愚蠢。
  所以，当李云哲竟真的信了江楚楚的话，
  要治她欺君之罪时，
  江唯音毫无防备，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