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拥

  像。
  太像了。
  久奈川起初只是不经意的一眼。
  然而。
  此时她的目光却似被磁石吸引住了一样。
  所以。
  这贵夫人口中的负心汉，莫不是这画像上的男士？
  而且。
  貌似也是个天外之魔。
  以及。
  画像中的二人似乎有一段她所不了解的爱恨情仇？
  萌芽的猜测，在久奈川心底慢慢舒展开来。
  难怪贵夫人要这般对她了。
  或许。
  贵夫人痛恨那个伤害过她的负心汉。
  此后。
  贵夫人把对待天外之魔的情绪，带到了她的身上。
  只因，她也是天外之魔，似乎就这么简单？
  可这又是什么逻辑？
  冤有头，债有主。
  为何偏偏找上了她这个无辜躺枪的人？
  此刻。
  久奈川陷入了窘迫的境地，琢磨了一会。
  她只好试图开口辩解了：
  “那个，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呃......比方说，我跟你口中所谓的负心汉，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闻言。
  琳娜微微仰起了头，转身望向了她的祖母。
  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在涌动。
  那祈求的目光宛如无形的丝线。
  盼望着，能从祖母的心中拉扯出一丝怜悯来。
  显然。
  琳娜认可久奈川的话。
  心想。
  祖母不应扭曲到把报复负心汉的'畸形'快乐，建立在她人的痛苦身上。
  然而。
  接下来。
  琳莱娅则不疾不徐的开口了：
  “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你认不认识那个负心汉也无所谓。”
  “我一直在追寻负心汉的踪迹。一千年前，他抛下了我与我们的儿女，不管不顾，伤透了我的心。”
  “后来，我向真祖祈祷，回应我的，只有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因为他是天外之魔，或许已经回到他原来的世界去了。”
  “而你，跟他同为天外之魔，那么在你身上，或许可以挖掘出天外之魔穿梭世界的秘密......听好了，我只给你四个选择。”
  高座之上。
  琳莱娅目光如炬。
  声音仿若寒夜中幽冷的风，让人不容抗拒。
  “第一，我把你送到始祖会研究所，进行切片研究，再制成天外之魔活体标本，放到西风博物院示众。”
  贵夫人的话如似重锤，一下下的砸在了久奈川的心间。
  这简直是虐杀......
  再考虑到她此刻的境地。
  四肢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
  所以。
  她真就是待宰的羔羊！？
  毕竟。
  那个贵夫人真的要判决她了......
  这该不会就是提前五年'代价'中的一环吧？
  然而。
  这远还没完。
  “第二，我为你挑选一处坟墓，把你封进棺材里，再用木钉钉穿你的心脏，你将在土地下长眠。”
  “第三，我就在这一直看着你，直到你血液流干，缺氧而死，再把你连同十字架弃尸荒野，直至化为白骨。”
  在说话时。
  琳莱娅在轻轻的敲击座椅扶手，她的手指修长而又苍白。
  敲下的每一下，缓慢而有节奏。
  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如同重锤敲击在久奈川的心间。
  整个大厅。
  似乎弥漫着死亡与冷冽的气息。
  琳娜默不作声。
  只是一味投去了哀求的目光，她也改变不了祖母的意愿。
  然而。
  此刻。
  久奈川紧咬下唇，牙齿几乎要陷入肉里了，双目瞪大。
  倘若她的眼睛可以杀人。
  那么。
  贵夫人少说得倒欠她上百条命了。
  因为。
  她自从夺舍以来，从未如此气愤过。
  这简直太欺负人，也太不把她当人了！
  以往。
  她顶多是憋屈至极。
  可如今，对方竟想要虐杀她！？
  而且，死法一个比一个残忍，惨绝人寰。
  于是。
  她第一次气得骂人了：
  “我呸，你这个该死的老女人，你想虐杀我就直说啊，活该你被你男人伤害，你就是个心理变......”
  忽的。
  久奈川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竟被硬生生地扼杀在咽喉深处。
  戛然而止。
  “咳咳——”
  钝痛猛的从腹部涌上心头。
  久奈川当即忍不住吐出几口鲜血，呕吐感在使劲上涌。
  只见。
  身下。
  一根大腿般粗壮的血焰尖刺竟穿透了她的小腹。
  并且。
  隐隐在搅动，好似活物......
  “祖母，不要！”
  这时。
  琳娜再也按耐不住，正欲闪身前去为久奈川止血。
  因为。
  她感受到了久奈川的生命，在极速流失。
  她......要死了。
  而且。
  生死只在祖母的一念之间。
  “第四......”
  琳莱娅的这两个字一经出口。
  四方，顿时涌现出了威压。
  琳娜被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第四，加入我们，成为光荣的卡斯特尔家族一员。”
  言罢。
  琳莱娅血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增添了几分诡谲。
  似乎。
  这才是她的真正意图。
  “做梦！老女人，有本事就这样杀了我......”
  此刻。
  久奈川怒火攻心，对方竟可耻到要让她加入血族？！
  她可顾不得多痛，以及多想了。
  于是。
  她用仅存的意识在心中呼唤起了未来身。
  然而。
  却毫无回应。
  见状。
  琳莱娅红唇微张，双肩轻轻耸动，心情似乎不错。
  也不过再去问久奈川的意见。
  只是。
  一味的在自顾自的在讲了下去：
  “看在琳娜那么喜欢你的份上，那么，这份光荣的进化，就由琳娜你来亲自实行好了。”
  “成为琳娜的初拥吧......”
  倘若久奈川此刻意识清醒，听力健全。
  听了这话，她一定会怒骂这个老女人耍无赖。
  她明明根本没答应......
  第一次血拥仪式，称为初拥。
  所谓血拥，相当于血之贵族二代发展出的家族新成员。
  这可与血奴、血仆，乃至于血侍，大有不同。
  因为。
  血奴、血仆，乃至于血侍。
  可并非真正的血族。
  换句话说。
  是转化不完全的半血族，身上还保留了原种族的一部分。
  可血拥呢？
  这已经不单单是主仆关系了。
  而是在共享血统，以及，彻彻底底的变为血族。
  这时。
  琳娜恢复了行动力，不再受束。
  只是。
  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对于祖母的命令，她竟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祖母竟叫她亲自去......初拥？！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了她的眼眸里。
  因为接下来。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久奈川，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祖母了。
  万万预料不到，祖母竟会允许她进行血拥仪式？
  毕竟。
  卡斯特尔家族可最注重血统的纯正了。
  一旦进行血拥仪式。
  相当于把琳娜自身的始祖血统分享出来，占据主导，来与另一半共享。
  直至，将对方完全同化为血族。
  那么。
  如此一来。
  琳娜的始祖血统将不再纯正，因为掺和了异族的血脉......
  此后。
  琳娜将再也无法肩负'卡斯特尔家族长女'这一身份了。
  从此无缘卡斯特尔家族的权力纷争......
  “祖母，你要把我当弃子吗？”
  此刻。
  琳娜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枯叶，她的双眸中满是委屈与纠结。
  黯淡无光且湿漉漉的。
  “不不不，我的宝贝琳娜，这个人类女人是你带回来。所以，你是就这样看着她失血而死，还是选择用血拥仪式去救她一命呢？”
  言罢。
  在琳莱娅冰冷的眼神里，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不忍。
  她的确做了坏人不假。
  可她当然清楚，这对于宝贝孙女而言，是个艰难的抉择。
  就像，当年的她在负心汉与继位之间作出抉择一样.......
  显而易见。
  琳莱娅选择了负心汉，一家子都被卡斯特尔家族除名了。
  这才有了后来，她错付了......
  所以。
  这何曾不是个考验呢？
  是放下作为卡斯特尔家族的长女纯正的血统，去救一个荒诞到自认为关系友好的女人？
  还是视若旁观，留下遗憾，直至遗忘呢？
  琳莱娅想见证一下她的后代。
  是否如同过去的她一样倔强、不可理喻，乃至于荒诞。
  过了片刻。
  一丝决然从琳娜的眼底闪过。
  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混沌的天空，像是冲破了内心的迷雾。
  时不我待。
  琳娜已经作出抉择了......
  她要救下久奈川。
  她也自知这很荒诞，也跟不可理喻。
  明明最初只是想吸她的血，发现好喝，以及想收为采血女仆。
  到了后来。
  她们的关系竟好了起来，对方甚至愿意与她远走高飞......
  而到了如今。
  琳娜为了救她一命，甘愿承担血统掺杂的代价。
  所以。
  琳娜在心底里真的把她当朋友了......
  就像命中注定的一对朋友一样。
  紧接。
  她开始迈步向久奈川走去，并且口中喃喃道：
  “对不起，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了，对不起.......”
  可琳娜这高跟鞋的脚步声，嗒嗒作响。
  从远到近，清脆且冷冽。
  传到久奈川耳中，宛若催命符一样。
  这让意识模糊的她骤然清醒了些许。
  此刻。
  高座之上的琳莱娅大手一挥，四方的事物顿时在移形换影。
  只见。
  十字架顿时倒了下去。
  同时，变为了一张宛如纯净雪地的洁白大床。
  久奈川就这样虚弱无力的躺在上方。
  以及。
  浑身上下汩汩涌出的鲜血，正在把洁白的床铺染红。
  她只能正眼睁睁的，注视琳娜一步步的在接近。
  于是。
  久奈川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又清醒了些许，这才断断续续的叫止：
  “不要...琳娜...让我就这样去死...因为我不会死...真的，我不要当血族...我是人。”
  然而。
  琳娜听了却没任何止步的念头。
  她完全把对方的话，当作了胡言乱语。
  什么叫'让我就这样去死，还因为我不会死'？
  这不是神志不清，以及胡说，还能是什么？
  毕竟。
  琳娜可是一直在关注久奈川的生命动态。
  不能说濒死垂危，但也接近了。
  “琳娜...琳娜，听我...说，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所以别咬...我，让那个老女人...杀了我，或者看着我...就行。”
  此刻。
  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久奈川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吐出。
  紧接。
  久奈川把舌尖咬的更深了。
  又强行恢复了些神智，这才开始在心中疯狂呼唤未来身：
  “未来身，我不想变血族，我不要承担这个提前五年的'代价'，求你了......”
  一旦成为血族，那她就不再是纯正的人了。
  那么。
  她付出右臂这一惨痛代价才修补好的灵根，也就相当于报废了。
  因为。
  血族是妖兽一脉......
  而妖兽，不需要灵根。
  然而。
  未来身连一丝回应的动静也没有，完完全全是在销声匿迹。
  至此。
  久奈川绝望了。
  转而。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差点忘了，我还有手段，我还有权能初始转换。”
  她几乎下意识的想转换出上百吨黄金。
  哪怕是自杀，也不愿成为血族的一员。
  可仔细一想。
  她要在那个老女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简直不现实。
  失血太多了。
  她的思维也变得迟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此刻。
  久奈川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才不要当什么血族呢。”
  ......
  片刻过后。
  在静谧的大厅，血色月光如破碎的银箔照在了床铺上。
  只见。
  一位身着血色玫瑰花长裙的少女悄然停在了床铺中间。
  这里已被大量鲜血所染红了。
  琳娜金发如瀑，皮肤透着冷白幽光，绯红眼瞳仿若寒夜中的两点妖冶炭火。
  “对不起......原谅我，奈川。”
  琳娜先是往染血的床铺坐了下去，就在久奈川的身旁。
  紧接。
  她整个人贴了下去，找准了久奈川的颈脖。
  此刻。
  琳娜清晰的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一强一弱。
  琳娜微微仰头，露出了尖细的牙齿。
  在血色月光的映衬下，闪烁寒光。
  “不...要......”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久奈川的喉咙里挤出来。
  可琳娜眼含泪水，并未理会，动作也未停滞。
  为了救她，只能这样做了。
  而后。
  琳娜不再犹豫，她迅猛的一口扎入了久奈川的脖颈动脉。
  顿时。
  殷红鲜血顺着琳娜的嘴角淌下，同时洇湿了久奈川的肩袖。
  只是。
  久奈川早已无力挣扎了。
  她只能以一个模糊的意识状态，去感受这一切......
  起初。
  琳娜只是试探般的浅啜。
  很快。
  她便开始了贪婪吮吸，并且发出轻微的咕咚声。
  因为。
  琳娜再也不用压制自己对鲜血的原始渴望了。
  她进行血拥仪式，彻底放开了的去喝血了。
  在这一刻。
  久奈川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
  她的生命精华正源源不断地被抽离。
  她的意识也开始涣散。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只能隐约看到琳娜的喉头滚动。
  没错。
  琳娜正在贪婪地吞咽着她的鲜血。
  那'咕咚、咕咚'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而高座之上，琳莱娅正面无表情的注视这一切。
  恍惚间，她似乎在琳娜身上看见了过去的她的影子......
  过了一会。
  久奈川彻底生命垂危、奄奄一息，心脏将近停止跳动了。
  而此时。
  原本洁白如雪的床铺，却已完全被鲜血染红了，沦为了血色之床。
  在确认久奈川真的濒死了之后。
  那么。
  接下来。
  该到琳娜了。
  下一刻。
  琳娜划破了她的左手手腕，竟将她的鲜血浇灌在了久奈川的嘴里？！
  而流进久奈川嘴里的鲜血，则在炽热的沸腾，正在为她浑身上下补充养分以及能量。
  所谓血拥仪式。
  大致流程为。
  琳娜亲自把久奈川的血液吸干。
  然后。
  再让濒死的久奈川去被动饮下琳娜喂给她的血。
  随着时间的流逝。
  久奈川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以及。
  除了右臂以外，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抽搐，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被重新锻造、扭曲。
  渐渐的。
  她的左手指甲开始变长、变硬，尖端如锐利的锋刃。
  足足过去了一分钟。
  久奈川的胸脯上再次有了明显起伏。
  忽的。
  她猛睁开了眼，只见她原本的黑眸早已化为了血瞳。
  双眼滚烫。
  视线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猩红色滤镜。
  好在。
  这种异样很快就褪去了，恢复到正常人的视界。
  以及。
  她感觉牙很痒。
  特别是唇侧错位的牙齿，她能明显感觉到，这两颗牙在变长。
  这对尖牙破龈而出的刹那，带来的是一阵刺痛与酸胀。
  以及。
  一股汹涌的力量在体内如火山喷发般急剧觉醒。
  她的每一寸血管都似被烈火灼烧，滚烫且胀痛。
  那是从未体验过的澎湃能量在疯狂涌动......
  “我......变成血族了吗？”
  久奈川迎上了琳娜的目光，一上一下，有几分像从前。
  目光交汇。
  琳娜心中的愧疚如藤蔓般疯长，泪水她在眼眶中打转。
  不过，她还是夹带着哭腔开口了：
  “嗯。你醒了，奈川，你......会恨我吗？”
  ......
  （是不是有点虐主？就算是血族，也会保持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