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专治见花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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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落是想回去找倪芳芳算账的,谁知倪芳芳料到自己会去,连家也不敢回,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回到家桑陆生迎上来就问:“闺女,玩得如何?”
桑落不发一语,只躬身捡起晾晒的“玉字辈”。
桑陆生心道不好,桑落这样就是生气了,他原想去桑林生那边躲一躲,可再一想桑子楠那样子,也不好去。只得搬了一个小杌子坐在门边,苦口婆心地道:
“爹是不该诳你去相看。媒婆说这人看着是个老实的,爹年纪也大了,将来总有死的那一日,将你托付给个踏实可靠的,爹才放心啊。”
“爹。”桑落蹙着眉,“我不想嫁人,只想自己开医馆坐堂看诊。你若同意,我当然高兴。你若不同意,我就当你同意了。”
“你!”桑陆生从小杌子上站起来,胸口起起伏伏,“你如何坐堂?!”
“我如何坐不得?我比那些坐堂大夫差在哪儿?我有奇方他们有吗?我能治顽疾,他们能治吗?我能救人于万一,他们救得了吗?”
“可!可!可你是女子!”桑陆生又气又恼,之前就不该让她跟着桑林生学什么医,如今竟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古往今来,懂医术的女子也不少,暗地里替一些妇人看一些羞于启齿的病。但有哪个敢开医馆坐堂的?尤其,她还是治男病!
“爹,我看出来了,”桑落看着手里的“玉字辈”,自嘲道,“我什么都不差,就差这个东西......”
没有这东西,她一身医术也只能被钉在男子身后,只能被安放在后宅里。
“何不就当我是个男子,被一刀儿切了?”
这一句,桑落说得极平淡,像是一个建议,又像是一个结论。
桑陆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桑落。她以前也发过脾气,甚至动过怒,这一次不一样。她没有疾声厉色,语气里全是失望、无奈,还有强烈的不甘。
他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
桑落将那些蜡像归拢到一起,才说道:“东西都在这儿。明日那个小内官来了,记得收银子。”
“你、你去哪儿?”
“我去医馆里呆会儿。”
桑陆生并不知之前医馆里发生的事,还想着那里倒安全,她也总住在医馆,去缓缓也好。
桑落离开家,胡乱走了一阵,眼看着天黑了,原本准备寻个客栈,可一摸身上,只带了几个铜板,哪里够住一间干净的客房?
犹豫再三,决定去丹溪堂试一试。
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时辰,到了漠湖边,夜已深沉。湖边潮湿,让人觉得喘不上气来,黑漆漆的柳树被湖风吹得摇来晃去,却仍旧没有一丝凉爽。
柯老四一开门,惊道:“你怎么又来了?”
幸好今天公子没来。
桑落也不好直接说没有银子要借宿一晚,只能指了指角落里的青苔:“看懂了吗?可记得住?”
柯老四脸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我都没看。我不需要看。”
“老人家,收留我一晚,我再给你画个女子的图。”
收留?柯老四背着手绕到她面前,仔细打量她,黑夜里,她的眼睛黑黑的,无神又疲惫。
这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我这里可没有女子睡的地方!”
“您就当我是个男子,被切过一刀的不就好了?”这是她今日第二次说这话了。
柯老四捋了一下白白的眉毛,又背着手走了两步:“就一晚!你只能睡看诊的内堂。”
桑落道了一声谢。径直走向内堂,躺在小榻上。
走了一整日的路,原本是疲惫不堪的,可躺在榻上,眼皮沉沉,头嗡嗡的,耳朵也嗡嗡的。翻来覆去,床板嘎吱嘎吱地响,就是睡不着。
柯老四一个人睡觉习惯了,在卧房听见这头的动静,也是烦躁得很。
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点着灯去翻那窨香的坛子。他探手去坛子底摸来摸去,那天将剩下的“醉花阴”都给了公子,当真是一颗都没有剩。
他又将坛子放下。只听见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坛底。他又去摸,不由一喜。
果然摸到一颗小小的香珠,看样子刚才是卡在坛口的缝隙里了。
他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隔火香炉,点了一小块碳,放进香炉,又架上隔网,满是裂口的粗糙手指,捏着那一粒鲜红欲滴的香珠,放在隔网上。
很快那香炉就起了青烟。
他连忙用手捂住冒烟的炉口,慢慢走到内堂门口。
一只手将那香炉递进门缝,心里碎碎叨叨地说着:臭丫头,这东西金贵得很,给你用一颗,也算是你好命!别再惹得老儿我睡不着了!
桑落听见门边有动静,还未起身,只觉得屋里突然弥漫起一股异香来。
那香气陌生得紧,是她两世为人都不曾嗅过的气味。似有千千万万朵鲜红的花儿围绕着自己绽放,又似是身处空寂的佛堂之中,嗅到的一缕檀香......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她忽地记起昨晚之事,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四处嗅嗅,并无残香。
连忙下床去找柯老四。
“老人家?”
柯老四仍旧躺在石榴花树下乘凉。
桑落蹲在凉椅旁边:“昨晚您给我用的——”
柯老四决定不承认,指着旁边替她准备好的纸笔:“你怎么睡到这个时候才起来?可真够懒的!快!昨天你答应我的,不许反悔!”
“昨晚您可是给我用了安神香?”那个安神香能产生幻觉,绝非寻常之物。
内官都是被阉割之人,古人技术落后,切的手法通常不对,会导致失禁,浑身带着臭味。所以很多内官都会带香。像元宝的干爹胡内官就是用香之人。有些资深地老内官,都会自己调香。
眼前的这个老人家很可能是内廷医官,他会调安神香并不奇怪。
柯老四没好气地一抬眼皮子:“安什么神?你莫不是没睡醒还在发梦呢?”
桑落也有些不确定:“没有吗?”
“去去去,快把画画了。”
她提起笔,思索了一阵,一抬眉毛:“老人家,我俩打个赌可好?”
见他没有动静,桑落继续说:“我教你如何让无根之人拥有子嗣,你让我在你这里坐堂看诊,有了银子,你我五五分,如何?”
柯老四闭着眼,一动不动。
桑落有些拿不准,这老人家看起来是对医术有执着的:“你有什么条件,不妨开出来?”
柯老四是个未雨绸缪之人,想了很久,他睁开眼,坐起来看向桑落:“你通晓男病?”
桑落点点头。
“未婚男子,长期用这个——”他举起手,“会得什么病?”
“见花谢。”这是雅称。
“你的桑家奇方可能治?”
桑落自信爆棚:“我专治见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