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女神的恩惠

  此言一出，不仅是一众联合果品公司的船员，就连几名离得比较近的老雇佣兵都放下了手上的武器，就仿佛这句几经翻译的句子在被他们听懂的瞬间忽然有了魔力一般！
  他们打从心底里惧怕着那三个没有心脏的人。
  他们是纯种阿斯泰克人，甚至比现今的吉西人血统更纯！而这意味着星骸女神和海洋依旧庇佑着他们，他们空空如也的胸膛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是敢纯血阿斯泰克人，谁知道他们会遭受比杀死吉西人惨烈多少倍的诅咒！
  伴随着人们的言语，眼神，乃至呼吸间交换的微风，敬畏迅速在所有人之间散播开来，伴随着一阵叮铃当啷的声响，枪支，刀具纷纷落地。
  这里是被空气与水支配的领地，用岩石和火焰打造的武器被完全杜绝了！
  这是……某种异咒吗？
  瑞文不禁皱紧了眉头，在他的眼中，那三名吉西人看起来比他人眼中还要黑，这是诅咒的黑色，泛着不祥的光泽！
  与其说他们是人类，不如说，这三个失去了维生器官的阿斯泰克人是纯粹的诅咒集合体！
  其中一名阿斯泰克人微微一偏头，示威者们一阵无声骚动，从身后推出了两个人，被打伤耳朵的女人，和那名差点被雇佣兵动以私刑的老猎人。
  “伊哈-伊塔阿克-塔克拉-克拉卡......”
  “‘火与岩石交媾的后代伤害了你们，让你们染上了异族的疫病。’”
  “‘但，在伟大的阿卡艾垂怜之下，一切都将恢复纯洁和僻静。’”
  另一名纯血阿斯泰克人微微俯身，观察着女人流血的耳朵和老猎人身上的伤痕。
  随后，他将修长的右手手掌伸入了胸前的窟窿内，再度探出时，指尖带上了一抹粘稠的反光。他将指尖上如沥青般的粘稠液体抹在了女人的耳尖，以及老猎人的伤口上。
  这是在给他们治疗吗，瑞文心想。
  阿斯泰克人拥有治愈他人，或者和自己一样的回溯能力？
  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禁一阵反胃。
  被黑色液体浸染的皮肤竟然开始缓缓变成紫黑色！数个血泡自皮肤表面冒了出来，就像沸腾的泥浆！过了一会，血泡自行破裂，一股股脓血流出。
  而残留的皮肤上，竟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牡蛎壳般尖锐的赘生物！
  “伊塔-路哈卡-索伊-米亚哈……”
  “‘水的恩惠本应得出更好的结果，可是你们的血已被异族污染，我们能为你们做的仅仅如此。不过，这同样意味着你们血液的净化，你们距离女神的恩惠将更加接近，就像你们古老的祖先一般，你们在得着拯救同胞的荣耀后，也将具备回归虚海的资格！’”
  这分明就是一种极其强烈的诅咒！
  难不成星骸女神的本质也和诅咒有关？被印在烈洋钞票上的虚海女大公现在究竟以什么形式存在着？祂现在又在哪？
  瑞文回想起了阿尔哈萨德老先生的话。
  最终，就连上位存在之间，也只有一个能够幸存，而这唯一的幸存者，必须得到超包含烈日在内，至少一半的本质！
  就自己所知，目前距离这个目标最为接近的就是拥有两份本质的“癌之女神”，但还有半数上位存在是自己从未见过，鲜少了解的！
  ——给予自己最初的指引，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弗朗哥.阿特米斯老先生。
  完全不知所踪的“秘殿艺术家“。
  蛰伏在这颗星球另一端的“暗面“。
  一直悬在头顶，却完全无法触碰，无法了解的“烈日”。
  还有这位只出现在虚海之民口中，掌握着无数未知力量的“星骸女神”。
  “保不准祂们之中已经有某位成功吞并了其他存在的本质，成为了和心同等的竞争者！
  “况且……”
  瑞文很快就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包括自己见过的和没见过的上位存在在内，不论怎么算，都只有十一位。
  第十二名上位存在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完全不得而知！
  人群忽然一片哗然，仿佛在一瞬间全部找回了声带，重拾了声音！
  而那三位纯血阿斯泰克人，竟已在他分神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香蕉公司的雇佣兵们一下回过了神，纷纷从地上摸起枪杆，再度指向人群。
  然而，当他们看见眼前的异象之时，双手不约而同地颤抖了起来！
  那两个沾染了纯种阿斯泰克人鲜血的人的脑袋已经膨胀得比西瓜还要巨大！他们的头皮透明，内部充满了漆黑的积液，双眼突出，犹如两条金鱼！
  从他们的耳朵边上生长出了数片尖锐的硬物，逐渐化为了尖锐的蚌壳，他们的皮肤和肌肉坍塌流淌，骨头溶化消失，变成了软体动物惨白泛紫的嫩肉和裙边，边缘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上百只蓝色眼睛！
  砰！砰！砰！
  士兵手上的枪接连开火，子弹打进柔软的蚌肉内，就像火焰落入了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刷！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条惨白的贝足就探了出来，卷住一名士兵的脚，一下将他吊到半空中，送进了巨大的蚌壳内！
  伴随着刺耳的咀嚼声和士兵们的哀嚎，雪白的贝肉和紫黑色蚌壳间渗出了粉红色的血水！
  “嘶！”
  瑞文见事态不好，一下窜入人群，做好伪装，穿梭上了屋顶！
  两只巨大的贝类软体动物吃掉了一名士兵，又将目标转向正在开火的军队。又一波子弹雨点般落在贝壳和贝肉上，却无法伤它们分毫！
  直接攻击太显眼了！
  瑞文正想着，却听见阿斯泰克人间爆发出了喝彩声。
  方才被强行收缴枪械的男人和没了菜刀炊具的女人们纷纷用黑语高喊起来。
  “赞美星骸女神！”
  “原来您并未抛弃我们！您的神恩依旧与我们同在！”
  怪物们的眼中流着泪，以不似人声的粘稠声响作出回应，眨眼间，又有两名士兵死于非命！
  眼看事态就要越闹越大，瑞文直接发动了右眼隔空移物的能力！下一瞬间，一道鱼尾叶木铸达成的木围墙轰然倒塌，连带着一旁堆叠的建筑石灰一同垮塌下来，不偏不倚，正正砸向两扇巨型蚌壳！
  在漫天烟尘中，他一下穿梭至半空，探出流体触须，拉出数道“无形之锋”，交错着劈了下去！
  在锋刃触碰目标之际，他再度穿梭，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之上！
  烟尘散去，那两只足有三米多高的贝类怪物，已然化成了一滩散发恶臭的脓血！
  “等等！”
  瑞文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猛然发现，地上被切成数段的贝肉还在蠕动！
  软体动物的生命构造与人类完全不同，即便被切割成碎块，依旧能够让每一块碎片都再生成一个全新个体，就像章鱼或海星一样！
  “卡梅隆，快来帮我！”瑞文朝自己的影子呼喊道。
  虽然有些对不起那些无辜的阿斯泰克人，但是卡梅隆的加餐时间到了！
  卡梅隆的腕足立刻从人群的影子里钻了出来，一根腕足攥住一团肉，任凭对方怎么挣扎，啃咬，都无法逃脱被拖入黑暗中啃食殆尽的下场！
  短短几秒钟之内，地面就变得干干净净，怪物的痕迹彻底消失了！
  瑞文躲到暗处，迎接卡梅隆的归来。他注意到，仅仅是吃了两个活人变成的怪物，卡梅隆全身的腕足就都长了回来，每条腕足都变得像碗口般粗！
  不过，还远远比不上从前遮天蔽日的巨大模样。
  “感觉好点了吗？
  “难……吃……”卡梅隆的声音像极了抱怨的小孩。
  “有……海水的……苦腥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良药苦口’不成？”
  瑞文并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思，刚才两个人的异变让他联想起了过去的记忆，那是在地球世界的外海，梅乐斯出生地的那片浅滩，还有珍妮博士。
  他方才所见的怪物，与他在浅滩上看见的幸存人类们极其相似！
  退化。
  让自诩万物之灵的生命退化，变为不具备高等智能的软体动物。一切生灵的起点皆源于海，而海的起点源于星球的诞生！
  此时此刻，瑞文似乎已经凭空猜透了“星骸女神”，虚海女大公所掌握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嘶，难不成她和‘恐怖大王’，和t教授也有所联系？”
  外面的喧闹声一下打断了他的思考。
  没了怪物的威胁，雇佣兵们来了底气，纷纷再度举起了枪，直到香蕉公司的主管亲自出面，阻止了这场即将不可收拾的冲突。
  “不要在自家地盘上开打！”
  雇佣兵头领呵斥着开枪的新兵们。
  “你们知道要维修街道和住房需要我们赔多少钱吗？”
  联合果品公司的人很快也出面调解，花了不少时间安抚阿斯泰克人的情绪，并承诺停止调查，归还被收缴的武器，并给予死者家属可观的补偿。
  这是不想让好不容易得到的和谈成果毁于一旦吗，瑞文心想。
  他隐隐感觉到，这次冲突已经点燃了一根无形的导火索，而这或许就是摩斯科特丝毫不对和谈成功感到遗憾的原因。
  战争必然会爆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就连目前和殖民者和平共存的阿斯泰克人心中都早已积怨许久，就连一点小小的冲突都有可能引燃燎原之火！
  所谓的谈判，所谓的和平共存，在利益冲突面前，必然只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童话！
  “算了，反正迟早都得去把那群雇佣兵干掉，这只是进一步证明时间无多了而已。”
  瑞文叹了口气，摸了摸凑上来的梅乐斯的脑袋。
  “先回去吧，我要去打电话，然后再好好睡一觉。”
  在将家人们安顿好后，他重新伪装成了格兰德先生，穿过骚乱逐渐平息的黄叶松街，来到了绿果树街35号，拨打了日蚀综合公司的电话。
  “怎么样？哈桑先生，我的话转述出去了吗？”
  “很抱歉，瑞文先生。‘中指’先生一直都没回来，我完全和他失去了联系。”
  “嘶......”瑞文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到底干什么去了？总不至于一个人去找‘拇指’单挑吧？”
  以小伙子现在的实力，以及一根筋的性情，他的确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拇指’那家伙在哪你知道吗？快带你们的人去支援！”
  “‘中指’先生特意吩咐过，不允许我们任何人干涉他的事情，否则格杀勿论。”
  “快去！说是我的指示就行！”
  瑞文很是着急。
  自己这边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他担心小伙子要是一直没得到消息，真会干出些什么傻事来！
  ............
  与此同时，许卡格下城区。
  “一番好找......”
  黑色泥浆在高脚屋下方的阴沟中翻涌着。距离上一个“干涸期”到来不过两星期，这里就再度被新德市的污染给淹没。
  “‘拇指’怎么会躲在这种地方？”
  “这里有一条废弃的货运通道，直接通向摩斯港，这段时间被‘拇指’占据了。”
  “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维克多咬了咬牙，强忍住身上永无止息的疼痛，看向眼前生锈的水道栅栏。
  随后，他随意地扬起右手，数道交错的伤痕在一瞬间从手臂上消失，被尽数转移到了眼前的铁栏杆上。
  咣！
  坚固的栅栏化作数十段废铁垮塌而下。与此同时，维克多紧皱起了眉头，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脸上爬下。
  被转移的伤痕在数秒后再度回到了他的皮肤上！这些伤痕是新鲜的，立刻流出了一道道鲜血！
  这是“复仇之蛇”的诅咒，他身上的伤痕永远都不会减少，永远都不会愈合！
  金将目光投向下水道深处，点了点头，几只风魔鸟扑闪着翅膀，先行进去探路。
  “没问题。走。”
  身高两米多的“中指”先生弯下腰，慢慢地钻进了下水道内部，在暗道中摸索前进。
  不知走了多远，空间豁然开朗起来。
  “不会吧......”眼前所见让维克多不禁咋舌。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喧哗异常的地下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