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争端再起

  此言一出，瑞文立刻心知不妙，悄悄从身后伸出流体触须，一下卷住了老布尔的脖子，刚好把骂娘的脏话给对方噎了回去。
  “给我闭嘴！”
  他直接用意念将话语传递到了对方的脑子里！
  “狗娘养的！”老布尔的咒骂声直接在他自己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指望收买一帮老头子？你这兔崽子怎么就不问问我们的孩子答不答应？我可不会让儿子孙子吃我们的苦！去你的！趁早下海喂鱼去吧，娘娘腔！”
  “资金问题只能由你们自己内部消化。”
  教授以不容反驳的口吻沉声道：
  “债务不能转嫁给下一代，也不能给下下一代，更不能通过加重劳役或其他手段加诸于伊洛克岛的居民身上。近十年，联合果品公司在伊洛克岛的田地和工厂为你们产出的年均营收额超过十亿烈洋，好好衡量其中利益得失。”
  “我们并不知道那些荒废田地和废弃工厂现在的情况。”鲁克山从容地反驳道：
  “它们在战火中遭到了摧残，已经超过半年无人打理。倘若我们需要对每片田地重新进行开垦，对每座厂房进行修缮，必然要花费超过一年时间，只投入不收获，公司今年必然面临亏损。”
  “当然，我们距离倒闭还很远，但总会有人承受这些损失。根据人事部门的初步计算，各分部需要裁减将近七千千名员工以维持收支平衡。其中有新德市人，也有本地居民。”
  “我想，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结果。”
  “我刚才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漂亮了，先生。”
  教授回应道：
  “事实上，伊洛克岛之所以不要求联合果品公司支付战争赔偿，正是因为考虑到公司的财务波动会殃及大量的无辜者。倘若你们的公司陷入破产危机，必然会产生严重的连锁反应。”
  鲁克山正想提出异议，神情却是一愣。
  在他身旁的几名茅斯人盯着眼前的老神父，表情竟流露出了惧色！
  “咕噜，嘶嘶……”
  阿斯泰克翻译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凑近其中一名雇主，低声说了几句。
  这下，就连对方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
  那些茅斯人一定是对教授的真面目有所察觉了！
  过了一会，鲁克山开了口，语气和刚才相比缓和了不少。
  “我明白了，神父先生。关于费用分摊的事情，我们会在公司内部妥善商谈。”
  态度一下就软了啊！
  瑞文忽然想到，难道教授早就知道对方会带几个“识货”的人过来？
  教授正的目的并不是用言语策略说服对方，而是直接向对方亮出自己这张底牌！
  “亚空巨鲸”，货真价实的星间掠食者，放眼整片群岛，不，或许连整片虚海都鲜有存在能与之匹敌！只要祂想的话，甚至能一个甩尾将整座海岛弄沉！
  “我想，现在你们应该才是更希望以和平手段解决问题的那一方。”教授察觉了对方的动摇，语气平缓地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悲悯，有一瞬间，瑞文感觉他看所有人都像小孩。
  “倘若再发动一次香蕉战争，你们所付出的修缮费用和军事费用都将翻上好几倍。到时候，先生，恐怕吃不消的就是你们了。”
  “.…..的确如此，神父先生。”
  眼见对方咄咄逼人，而自己却毫无还击的空间，对面终于开始真正服软了。
  瑞文将目光投向了其中一位茅斯人，只见对方的腿还在微微颤抖。
  他们能认出教授，却没法看透我和卡梅隆的真面目。
  看来，茅斯人的特殊能力应该和星空脱离不了干系。
  虚海既星空，两者彼此相连……他还记得这回事，却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样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几人在沙滩上陆续交换了关于商贸，基建，重建，雇佣长屋人的最低薪水，福利措施等细则条款。
  除了关于税收和工薪的条款之外，教授给出的条件都比较宽松，瑞文好几次看见联合果品公司的使者们微微松一口气，尽管他们已在极力隐藏自己的表情。
  伪装成格兰德先生的瑞文在和谈中站在联合果品公司一方，不时出面帮忙打圆场，暗中将真正谈判方引导向妥协。当黄昏开始闪烁的时候，双方竟已成功就大部分问题达成了初步共识！
  “老实说，我并不擅长谈判。”
  双方休息时，教授对瑞文说道。
  “噗！”
  瑞文有些忍俊不禁。
  “开什么玩笑？那您是怎么说服他们答应将雇工薪资增加两倍的？”
  “因为那对他们而言只是权宜之策。”教授解释道：
  “只要将利润线拉长至十年，二十年甚至半个世纪，他们就能通过温水煮蛙的形式将一切复归从前，因为这里的人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在‘天使格蕾’工作的那段时间，我最怕和器材供应商和研究赞助商开会，原因就是因为我不擅长玩资本的游戏。”
  瑞文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低下了脑袋。
  “在地球世界的那段时间，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的下一句话让他振奋了起来。
  “我想，我们应该不是永远没机会回去。”
  “真的吗？”
  “是的。有一件事情我还没跟你说过，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和你妹妹瑞雪一起实施了一个计划，这也是那天她出现在医院的原因。”
  “什么计划？”
  “通过潜意识之海，我篡改了那个梦境里的部分法则，让她代替你成为了梦境的主人。”
  “作为你的妹妹，她想接管潜意识之海并不困难。在第三颗陨石即将降临之时，她成功带着整个梦境世界一同陷入了短期休眠。”
  “短期？您的意思是……”
  “是的。现在已经没有第三颗陨石了。在危机解除一段时间之后，基于瑞雪的意愿，梦境世界随时都能够复苏。尽管可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但，花都，新华尔街，最终都会恢复原样。”
  “所以，我们，我们还能回去？
  “对于你来说，这应该轻而易举。”教授点头。”
  如果有机会，瑞文做梦都想回去一趟！他还想回到自己在东风大厦的家里去，想确认卫斯理他们过得怎么样，还想去会会老张，娇迪亚，去尽情地刷刷手机，把还没来得及看的电影都看一遍。
  可是，他还能回得去吗？
  “说实话，如果有选择，我也想回大学去教书。”
  教授一眼就看穿了瑞文的心思。
  “可我在这，而且这里也有人。圣经诗篇里说，但凡是有人的地方，就要教导他们，指引他们前行的道路。”
  “您记得可真清楚。”
  “我得用这种方式让我的朋友继续活下去。”
  出乎瑞文意料的是，摩斯科特对于和谈的顺利进行相当满意。计划的屡次受阻似乎并没让他遭受挫败，反而愈发高兴。
  “这是半年内第一次有外面的船上岛！只要航路开通，我就能回家去探望我的老婆孩子了！”
  这家伙又有什么鬼主意？瑞文很是警觉。
  如果摩斯科特急着回家看妻儿，他完全可以跟着联合果品公司前往奇克莫斯托岛，然后等待回摩斯港的航船，可是他却没有，显然，他在岛上还有其他任务。
  但瑞文此时管不了那么多。
  他还要以格兰德先生的身份返回联合果品公司，观察内部的后续动向。目前，双方只是达成了口头共识，还没正式签署纸面协议。
  况且，真要撕破脸皮的话，协议也会立马变成废纸！
  “说起这个......”
  瑞文忽然有些惋惜。
  “要是‘不平等契约’还在就好了......”
  根据金的叙述，“不平等契约”很可能已经随着米涅瓦宅邸一同陷落进了大空洞内部。
  那是唯一一件能让人与人之间真正建立牢固信任的工具！
  “斯皮尔先生，您还是低估了这群长屋人的能耐。”
  回程的路上，鲁克山对瑞文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刚才我们要让步吗？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不然的话，不仅仅是伊洛克岛，整片群岛都可能遭殃！”
  “这么严重？”
  瑞文故作惊讶。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鱼人看出了那名独眼神父的真面目，全都吓坏了。他根本就不是人类，他的真身是个怪物，是能将一颗星球在瞬间吞噬殆尽的怪物，就和那每隔十三年就会出现在无人海域的东西一样可怕！”
  “东西？什么东西？”
  “黑斯雷夫群岛附近的渔民偶尔会遇上一种夹杂在鱼群中的怪鱼。相传，一旦见到这种鱼，就必须立刻收网回家，抛弃已得的全部鱼获。”
  “为什么？”
  “那种鱼身上带有一种罕见的传染病，会传染给鱼，也会传染给人，一旦不慎触碰到感染的鱼类，会从手指开始发生异变，皮肤和肉开始透明，变成红色，骨头开始发黑。”
  “那种传染病不分物种，什么活物都传。倘若鱼群中混入了一条那样的鱼，不出一会儿，所有的鱼都会变成那种可怕的模样！”
  瑞文点了点头，佯装出一副闻所未闻的表情，心中却早已有数。
  无疑，这就是对于星骸鱼的描述！
  他曾亲眼目睹过一条落入地球世界的星骸巨鲸。茅斯人们口中的那个可怕存在，指的很有可能就是“深空之眼”！
  “然后呢？那个可怕的东西指的又是什么？”
  “每十三年，祂就会出现在虚海的‘尽头’。届时，所有被感染的生物都将跨越大洋，回归祂的体内，成为祂的一部分！”
  “就连人都不例外？”
  “就连人都不例外。这是逃不过的诅咒，和吉西占卜师的预言一样。”
  航船靠岸时，瑞文隔得老远就听见了黄叶松街的喧闹。
  香蕉公司的雇佣兵团朝天鸣枪示警，试图吓退用板条箱和大木桶将黄叶松街封锁的阿斯泰克人，可是完全无济于事。
  冲突是几个小时前爆发的，起因是雇佣兵坚持要进入每个阿斯泰克人的家里搜枪，找出击毙六名白人水手的凶手。阿斯泰克人间甚至流传，雇佣兵打算把那名说实话的老猎人活活打死示众！
  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人迁怒于那名预言了水手死亡的吉西占卜师，因为伤害吉西人必然遭到海洋的报复。杀死任何一名吉西人都意味着杀人者一辈子只能呆在干地上，一旦接近大海，甚至只是听见大海的声音都会立刻发狂！
  因此，在四面环海的黑斯雷夫群岛上，吉西人们是绝对安全的。
  砰！砰！
  有名年轻士兵朝人群开了两枪，子弹擦过一名阿斯泰克女人的耳朵，打垮了她家门口的鱼尾椰木棚子。她捂着耳朵，尖叫着蹲在了地上，右耳已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阿斯泰克男人们用黑语骂着最难听的脏话，将白人贬低为婊子，妓女。
  “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们他娘的凭什么闯进我们的家，袭击我们的女人？”
  船上的猫儿们纷纷竖起了毛。几名雇佣兵举起枪杆，用刺刀将人群连连逼退，仿佛在逼退海潮一般。
  然而，在瑞文来得及出手之前，喧闹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叶松街的尽头，不知何时冒出了三个奇异的人影。他们的身形轮廓像拉长的细花瓶，皮肤漆黑，群星般的白点点缀其上。他们昂着头，颈子修长，辨不出性别，走路的步子很慢，迈出的那只脚总是精准地落在后一只脚的姆趾尖前。
  他们的左胸上，开着一个能够看见身后路面的大洞！
  瑞文一下认出了他们。
  这些都是血统纯正的阿斯泰克人，同时有着阿斯泰克人的皮肤和细长奇异的身形！他们像本地水手流传的那般被摘除了心脏，摆脱了那个招来病痛和劣根性的瘤子，因而获得了长寿和健康！
  聚集在黄叶松街上的示威群众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白人士兵们都放下了枪，怔怔地看着那三名仿若不属此间的奇异人类。
  其中一名阿斯泰克人张开嘴，发出一阵夹带气泡音的奇异声响。那是比黑斯雷夫语更加古老的土话，传到现在，已经没有阿斯泰克人能听得懂了。
  “阿-塔-克里里-塔阿塔克-科科斯克......”
  “嘶呜，咕......”一名茅斯向导开口说起了话，这群同样沿用着古老方言的少数民族内似乎还有人能听懂这种语言。
  “他说什么？”瑞文问道。
  “他的意思是......”
  阿斯泰克翻译将茅斯人的话又给转译成了烈日语。
  “‘放下从岩石和火中淬炼出的武器，这里是空气和水的领地，任何违背禁忌之人都将立刻遭受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