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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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狈!
  王姮长到十三岁,此刻是她从未有过的狼狈。
  直接被人“请”出了大门,一件衣服首饰、金银细软都来不及收拾。
  若非阿蛮这个看似瘦弱、实则巨力的奴婢紧紧护在王姮的身边,崔载带来的人,可能会直接推搡到王姮身上。
  到那时,王姮将会更加狼狈。
  饶是如此,对于王姮这样的世家贵女来说,被人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请”出家门,也是极大的耻辱。
  王姮紧抿着殷红的嘴唇,圆滚滚的大眼里迸发出簇簇火苗。
  一张肉肉的精致小脸,冷肃、愤怒。
  偏偏,又无可奈何。
  形势比人强啊。
  人家既有皇命,还有打手。
  她的护卫根本不敌,只能被撵出来。
  “王家出事了?”
  “哎呀,你还不知道?县城城门口的布告栏都贴出来了,王刺史,啊呸,不少是王贼竟敢欺君、贪墨,幸得圣人英明,将他查查,业已罢官、抄家!”
  “……天哪,王家要被抄家?”
  “可不是!你瞧,王家这处别院,这不正在被查抄?”
  王家庄子的大门外,已经聚集起了许多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他们有的是附近的村民,有的是东山书院的学生,有的甚至专门从县城、府城赶来看戏。
  他们听到了“官差”与王家部曲的打斗,看到了王姮被赶出来的画面。
  这些人眼底或是惊诧,或是怜悯,或是兴奋,或是欢喜,对着王姮、王家庄子等指指点点,议论不已。
  王姮早已将这些都收入眼底。
  她用力捏着帕子,冷声道:“崔载,我再说一次,这不是王家的产业,而是齐王侧妃的嫁妆。”
  “还有这些护卫,亦有齐王府的腰牌,属齐王亲卫!”
  王姮的这番话一经说出,围观的人群便又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不是吧,居然是齐王的产业?”
  “天哪,这崔载莫不是疯了?居然胆敢侵占姜侧妃的嫁妆?”
  “这位小郎君,听你这语气,似乎听闻过这位姜侧妃?”
  “哎呀,这位兄台,你是外乡人吧。姜侧妃虽然早已追随齐王进京,但在沂州、在河东,却依然流传着姜侧妃的故事。我给你讲啊——”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知齐王爱情故事的外地人,这位在东山书院读书的少年十分兴奋。
  拉着那人balabala的就是一通说。
  听了姜侧妃与王家的渊源,众人也就能够明白,为何王家庄子会跟姜侧妃的嫁妆扯上关系。
  “原来王家九娘是姜侧妃与前夫所生的女儿啊,女儿被继母所不容,不得已住到生母的陪嫁庄子上,倒也说得过去!”
  话题渐渐伸展开来,开始从王家被查抄,转移到了姜侧妃与前夫哥、现任等等人物的纠葛上。
  王姮还在控诉崔载——
  “崔载,你身为河东主簿,却以私谋公!”
  “怎的?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我继母崔氏的侄儿?”
  众人:……
  好家伙!
  难怪这人明知道这里是齐王府的产业,却还敢来冒犯。
  合着是为了给自己姑姑出气。
  啧啧,豪门之中,妇人嫉恨,即便早已没有瓜葛,却还是会趁机欺压。
  围观的很多人,大多都是普通百姓。
  他们或许不知道皇宫里的圣人是谁,却都十分敬畏县衙的官员、衙役。
  而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欺压弱小、强取豪夺。
  “……没想到啊,堂堂齐王,只是不在封地,齐王府便也要被欺凌。”
  “可不是!难怪都说‘破门县令’呢。这主簿,竟也如此霸道、狂妄!”
  舆情,慢慢的就被炒了起来。
  混在人群中的某些人,见舆论开始发酵,便悄然的“功成身退”。
  当然,人群中,也不只有共情齐王府、同情王姮的热心群众,还有满怀恶意来看戏的宿敌。
  “哈!王九,你也有今天!”
  陆伽蓝站在人群中,看着王姮那狼狈的模样,满心快慰。
  抄家,她经历过。
  若非今日被查抄的是王姮,陆伽蓝绝不会跑来围观。
  因为,抄家什么的,对于她来说,绝对是不敢回想的噩梦。
  明媚的夏日,本该富贵悠闲的吃茶、赏花、扑蝶、嬉戏,忽然却有一队队的官差冲了进来。
  他们凶神恶煞,如同扑进羊群的恶狼。
  他们对陆家众人,毫无往日的敬重,反而凶残冷漠。
  他们把他们如同牲畜一般的驱赶到一个空置的院子里,关了起来。
  然后就开始肆意的在各个院落、房间搜查、翻找。
  一箱箱的东西,被搬了出来。
  一个个的奴婢,被捆了起来。
  若是遇到有人反抗,或是不够恭敬,官差们二话不说,直接拿着棍子抽打。
  陆伽蓝惊恐不已,身子忍不住的发抖,整个人也仿佛被罩了起来,身体与感官似乎被分离开来。
  她隐约听到了卑微的求饶、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哭嚎,还有突兀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不好了,娘子自缢了!”
  就因为抄家,陆家的某个女眷,直接被吓得的自尽。
  陆伽蓝惊恐着、茫然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经历怎样的痛苦。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伽蓝和母亲、婶母、兄弟姐妹等继续被关在小院里。
  每日里只给一餐饭,些许水。
  谈不上吃好喝好,只是不让他们饿死、渴死。
  更多的,就没有了。
  被关在小院,惶惶不可终日。
  陆伽蓝不记得,他们被关了多久。
  忽然,某一天,院外看守的官差议论——
  “朝廷的判决下来了!”
  “……陆、陆某已然授首……”
  “家眷?哦,就是院子里这些‘贵人’啊,啧,听说是流放岭南!”
  阿父被斩首,她与家人被流放。
  属于陆家的噩梦,彻底降临。
  “不!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陆伽蓝跑来看王姮的热闹,绝对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确实看到了“宿敌”的下场:同样被抄家,同样被狼狈的驱逐!
  但,她也被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痛苦。
  她纠结着、矛盾着,为了转移痛苦,只能咬牙切齿的诅咒:
  “王九,这算什么?抄家只是开始!”
  “你的噩梦,马上就——”
  还不等陆伽蓝“畅想”完毕,远处便响起了马蹄声。
  陆伽蓝转过头,循着声音找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队骑士,以及几辆马车。
  这是——
  “该死!居然是楼彧!”
  陆伽蓝看清骑士中为首的是个少年,面如冠玉、身如青松,不是楼彧又是哪个?
  楼彧,河东乃至沂州最霸道的小郎君。
  年纪不大,却极有权势。
  就连她那个做了刺史的堂伯父都不愿招惹。
  前些日子,她被东山书院扫地出门,狼狈的回到沂州刺史府,便跑去书房找堂伯父“做主”。
  结果,没有结果。
  外人都说堂伯父厚道,照拂族人、关爱晚辈。
  实际上呢,侄女儿就是比不得亲闺女。
  陆伽蓝就不信了,若堂伯父的嫡亲女儿被楼彧欺负,他还能坐视不管?
  “阿父不在了,这世间便再无人护我、爱我!”
  陆伽蓝难过、失落,隐隐的,也有些记恨陆怀瑾。
  所以,前两日,听说了王廪的事儿,也知道了王家要被抄家的消息,陆伽蓝便跑去给陆怀瑾出主意。
  王家的产业,多大的肥肉啊。
  陆怀瑾作为沂州最大的土皇帝,本就应该抢走最大的份额。
  ……侵吞了王家的产业,刺史府发了横财,借住在刺史府的陆伽蓝便也能沾到些许好处。
  而这事终究不光彩,他日若是爆出来,陆怀瑾可能也会像她阿父一样被问罪——
  当年阿父出事,陆家其他房头都冷眼旁观。
  陆怀瑾也从未施以援手。
  如今只是收留她们母女、姐妹,就要以恩人自居。
  凭什么?
  陆伽蓝本就不怎么光明的内心,愈发的扭曲、阴暗。
  自己经历了地狱,她就见不得任何人过得好。
  这个任何人,包括敌人,也包括所谓“家人”。
  可惜——
  就在陆伽蓝见到楼彧出现而暗恨不已的时候,楼彧骑着马来到了近前。
  他一个翻身,下了马。
  衣袖翻飞,他的动作利索,却不显任何粗俗。
  “阿兄!”
  看到楼彧,王姮小脸上闪过委屈。
  “别怕!有我呢!”
  楼彧忍着公鸭嗓子,轻言安抚着。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了闻讯走出来的崔载。
  崔载见到楼彧,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有忌惮,啧,楼让的腿就是被楼彧弄断的。
  有阴鸷,楼彧与王姮素来交好,他这个时候赶来,定是要为王姮张目。
  果然,就听楼彧用嘶哑的破罗嗓子,缓缓说道:“崔主簿,这些产业,似乎产权存疑,还是不要擅动!”
  楼彧没有急眼令色的训斥、控诉,也没有恶形恶状的威胁、逼迫。
  变声期的男声听着难听,可他斯文俊秀、儒雅端方,此刻开口,亦是温和、讲道理。
  是啊,这些产业,王姮说是姜侧妃的嫁妆,而崔载又说官府记档的文书有假。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终究还是存在疑点,不能贸贸然的直接抄没。
  崔载之所以说“不能”,是因为楼彧身后的骑兵——
  楼家在河东,可是有着几千的部曲。
  还有京中的安国公楼谨,亦是圣人的心腹。
  崔载知道,自己若是得罪了楼彧,一旦闹出麻烦,家族都保不住他。
  “……楼郎君说的极是!既是存疑,那就先、先封存吧!”
  已经是吃到嘴里的肉,多放一会儿就多放一会儿,等“时机”到了,再一口咽下去也不迟!
  至少,这些产业,都是会贴上县衙的封条,他暂时不能吃,王家的人,亦不能动!
  王姮挑眉,原本她已经做好这些东西要被糟蹋的准备。
  毕竟对于王姮来说,她要的是“大局”。
  只要齐王成功,现在丢失的这些财货,将来都能十倍、百倍的重新得到。
  而若是齐王失败了,如今也不过是提前感受“失势”的境遇。
  能够尽早的“适应”,不全然是坏事儿呢。
  不过,王姮知道,楼彧会出面,想办法“封存”,是为了她好——
  东西或许不重要,但这些都是王姮从小用到大的,见证了她的成长,承载了她的记忆。
  这些,都是属于王姮的。
  楼彧断不会允许有人玷污,霸占!
  不知被什么人挪用、变卖,将来重新拿回来,也脏了,不能用了!
  既然如此,索性就从一开始就保存好。
  楼彧,有这个实力!
  崔载:……贼娘的,若不是你有个好“伯父”,谁管你一个半大孩子?
  崔载暗自羡慕嫉妒恨着,摆摆手,示意让差役们拿出封条,将各处院门落锁、贴上封条!
  “崔主簿果然奉公守法、执法严明。”
  楼彧姿态优雅的拱手,说话亦是温柔平和,像极了端方君子。
  崔载扯出一抹假笑,“楼郎君谬赞了,某理当如此!”
  虽然没有真正如愿,可也封存了这些产业。
  只等“来日”,就能发一笔大财。
  且,有了王家这一遭,崔载成功立威,他要告诉某些“肥羊”——
  识趣些,主动“乐捐”。
  否则,他们就会是下一个王家。
  哼,他们可没有齐王宠妃的阿母,想要隐匿资产,根本就不可能!
  “阿玖,走吧!”
  楼彧应付完崔载,便伸手去招呼王姮。
  王姮点点头,转身的同时,不忘给阿胡使了个眼色。
  阿胡已经鼻青脸肿,他的几个亲信也都受了伤、挂了彩。
  接收到王姮的无声命令,他没有耽搁,赶忙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计划,几人“找来”快马,拿着齐王府的令牌,一路疾驰,日夜兼程。
  他们以每日赶路近200里的速度,只用了七天,便抵达了京城。
  进京后,阿胡继续顶着一身的风尘与狼狈,直奔京兆府。
  咚!咚咚!
  阿胡敲响了京兆府门口的鸣冤鼓。
  “奴状告河东主簿崔载,枉法、犯上,竟为了一己私欲,侵吞齐王府产业!”
  阿胡的声音非常响亮。
  且,鸣冤鼓本身,就十分吸引人。
  还不等京兆府内的府尹收到消息,门口就聚集起了一圈又一圈的吃瓜群众。
  “啥?那兵汉在说啥?”
  “县衙的主簿,竟敢侵吞本地藩王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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