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过往伤痕

  朴梼明端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打开酒封。
  第一口，先敬给爹娘。
  敬完后，顿了顿。
  又往碑前倒了一口。
  毕竟让二老争一口酒，好像有点不像回事儿。
  等到坛中只剩下半坛时，朴梼明才给仰头给自己来上一口。
  随着酒水下肚，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从前。
  说起小时候的自己，他真想告诉他要是不用那么听话就好了。
  要是他铁了心的不上公塾，说不定就可以避免这些悲剧了…
  我从年少时起就聪明伶俐，当然不是咱自卖自夸。
  而是爹娘就这么告诉俺的。
  他们说俺说话、走路都比同龄人要早上不少时间。
  哪怕干些家务活，其中的技巧关键也是一点就通。
  是邻居口中的别人家孩子。
  要说唯一的缺点的话，那就是…[泰国丸美。]
  …太听话了。
  爹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因为印象里父母都是对的。
  很多事情他们都经历过，所以听他们的话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爹娘还能害自己不成？
  可有一件事是他们没经历过的。
  那就是林族公塾开始对非林姓人开放。
  估计爹娘那会儿觉得自家小孩那么聪明，去公塾多学点知识，以后就可以不用像他们这样吃苦力、干脏活了。
  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想着要反驳他们呢？
  或许是因为惯性吧，这么多年都是乖乖听父母的话过来的，
  所以那时候的自己就老老实实听爹娘的话，上课认真听讲。
  不管先生说的什么，也不管它有用没用，都一股脑的往脑子里塞。
  他当时也不是没有想着做点事情，帮父母分担。
  可他们这时候都连忙制止，让他温习功课去。
  实在没事干就去打坐休行。
  这时候爹娘就会亮出自己金属色的手掌，告诉他：
  “小子，看好了。
  你老子浑身都是铁打的，干什么都毫不费力。
  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帮不了啥。
  还不如赶紧休行，等你能把肌肉都金属化了。
  再考虑来跟爹娘抢活干吧。”
  当时的自己都还没练习出气感。
  敲了敲父母铿铿作响、坚实有力的臂腕。
  再捏了捏自己肉乎乎的胳膊，然后就妥协了。
  那时候自己脑袋里的认知就是，爹娘浑身都是铁，而自己只是肉体凡胎。
  就是这话他们重复了太多次，骗过了当时的他，也骗过了他们自己。
  我记得那天是…好吧，俺已经记不得那日是什么天气了。
  咱就记得，邻居突然跑到公塾里来。
  喊什么，“梼明，快回去吧，你爹娘快不行了。”
  他当时第一反应是他在恶作剧。
  开什么玩笑，爹娘浑身都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会死呢。
  最后还是邻居大哥强拉着他，才把他拽回家中的。
  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他。
  如果这位大哥没有拉他回去，自己就见不到爹娘最后一面了。
  那时候的自己还啥都不知道，就傻乎乎的听爹娘在弥留之际嘱托了几句话。
  然后就直愣愣地接过一个陌生人递过来的钱。
  等到后面长大了，自己才弄清事件原委。
  公塾当年扩招，不是没有条件的。
  而是涨了一波学费才对外招生的。
  当然，对林姓人也同样涨了。
  就是他们有学费补贴，一来二去反倒比没涨之前便宜些。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年异族猛兽大举围攻巨石城，那回出去迎敌的都是林氏先人。
  他们把当时单字辈的林氏子弟，几乎硬生生的都打没了。
  就连现在的族老，有一大半都是那一战过后，重新任选的。
  所以他们大部分都是二字的名字。
  就连护佑巨石城的屏障都是，当年的林栖族长凭一己之力设立下来的。
  所以林姓有优待很正常，因为他们的祖先基本上都为人族捐躯了。
  当然他们那会儿大部分想的，估计都是为了家人或者为了林族的存续什么的。
  但他们这些外姓受到了庇护才得以存活，这也是客观事实。
  学费也是明码标价，你不上有的是人上。[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可惜他当时只知道乖乖听话休行，都不知道有学费这玩意。
  知道好像也没用，他当时对这些缺乏最基本的认知。
  这也是朴梼明这么追求消息灵通的原因。
  如果他当时能知道具体情况的话，那些不必要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就比如他哪怕跟周围同学，多了解一下他们的具体情况都好。
  这样，他那时就可以清楚…
  一个外姓人的学费，是需要一家六七口打工才可以负担的起的。
  他的同班同学都是有哥哥姐姐帮衬才上得起公塾的。
  而爹娘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
  所以他上公塾那会儿。
  阿爹打了四份工，阿娘打了三份工。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晓得父亲每晚回来都很晚。
  自己每次去问时，他就会露出胳膊，然后金属化。
  说自己是铁打的，不怕累。
  这个善意的谎言他信以为真了三年。
  直到自己看着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的爹娘时。
  他才意识到：爹娘累了，要躺下休息了。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走上跟前抓住他再也使不上劲的手。
  问问他们睡着之前，有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那天他是怎么走出公塾大门，怎么被硬拉着走进家门的，他都不记得了。
  唯独那三句话他不能忘。
  “梼明啊，你来了。
  对不起，我们可能要走了。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好好的、活下去。”
  说完父亲就睡着了，母亲也跟着一块儿进入了梦乡。
  至于那笔钱，是爹娘的雇主给的。
  他要雇的是苗境以上的休者，帮忙搬运重物。
  而“浑身铁打”的爹娘只有芽境。
  兴许是他的学费还差一截吧。
  他们就冒充苗境休者去赚钱。
  至于那个工程名叫龙骨水车。
  而雇主就是水车旁被立雕像的林汉岚。
  至今还在运转的水车，上面有一节就是爹娘合力抬上去安装的。
  安装完就过劳死了。[准确来说是全身肌肉拉伤导致的肺栓塞。]
  这个案子判爹娘全责，雇主无责。
  也就是说算他们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