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沧海月明

  “轰隆隆！”
  火车启动时巨大的声响几乎要盖过一切的声音。
  车厢外，许多人伸着双手，簇拥在一起，呼唤着自己家即将远去的儿郎们。
  此次并地募兵的第一列火车，在新年夜过后的第二天，便出发了。
  里面大多数是一些来自于外城的家伙，犯罪者居多。
  其中倒也有少年人。
  这个冬天并地又多了不少的孤儿，他们无处可去，唯有军队，才会无所谓地接纳他们。
  野火烧不尽。
  已经习惯了。
  龙飞在一处巨大的车厢中，拢着双膝，眼神冷漠地平视着前方。
  黑暗的车厢中，厢门大开，此外并没有窗户之类的东西，这车厢，比起运送人来，或许更适合运送一些货物。
  巨大又空旷的车厢里此刻坐着二十几名少年，显得异常冷清。
  黑暗中不少沉默的少年警惕地看着周围人，也有人自来熟一般热情地和别人交谈着，在龙飞身边，一个胖子正大咧咧地和别人吹嘘着自己的“强大”。
  “在我们那个街区，我就是老大。妈的手下十几个兄弟，去了长城，哥肯定罩着你。”
  他身旁的一个雀斑少年满脸谄媚笑道，“您就是水西街的老大？”
  胖子一脸得意，“还行吧。就是兄弟多。”
  龙飞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想把这两个聒噪的人类都杀了。
  想到奶奶和姐姐，心底的不解和痛苦便又加深几分。
  杀意却开始渐渐地褪去了。
  龙飞想不明白为什么奶奶和姐姐会不要自己。
  如果有敌人，他不怕。
  他只是怕自己做错了，她们却不说。
  只赶自己走。
  短剑和面具放在随身的包裹里，风之子在离开的时候龙飞没有拿，而是偷偷地塞给了石昕。
  龙羽池递给他一张表面雕刻着黑金纹路的漂亮卡牌，说这是苏老师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龙飞问苏老师在哪，龙羽池说，她先回家了。
  募兵的火车第二天就要出发。
  思来想去，龙飞沉默了一天，终究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带上些什么才好。
  白叔叔说，以后这个名字你就不要用了。
  龙飞问为什么。
  白衫说，危险。
  龙飞说是因为我在学校杀了人吗。
  白衫愣了愣，然后说，一个外城人而已，不是因为他。
  走的时候，龙羽池忽然抱住龙飞，在他耳边呢喃道，飞，你要活下去，姐姐等你长大。
  龙飞一直沉默又平静的脸上忽然就流下了很多眼泪，心里疼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大口喘着气，眼泪浸湿了龙羽池的肩膀。
  然后龙羽池也大哭了起来。
  三十岁的人了，哭得那样伤心难过，屋子里的人都陷入沉默。
  而后龙飞再也没有哭过。
  他哭姐姐就会哭，姐姐一哭就会很难过。
  奶奶也会难过。
  奶奶不说，他却知道。
  龙飞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卡牌，不小心注入了一丝精神力进入其中，卡牌忽然散发出一阵光芒来。
  吸引了身旁胖子的注意。
  胖子的眼神中忽然涌现出一抹贪婪，他嘿嘿笑着靠近龙飞，“兄弟，你这卡牌，好像不便宜啊。”
  龙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睛在他的脸、胸、胯、腿部依次扫过。
  就像在打量一头猪一样。
  胖子见状，看了一圈周围人，尤其是那个雀斑小子的目光此刻就像是针一样，刺得他浑身不舒服。
  嘿嘿冷笑一声，胖子提起拳头，“兄弟，哪儿人啊，我黑星外城，水西的，倒是没见过你。”
  龙飞手上的卡牌价格明显不菲，一时间，胖子倒也没轻举妄动。
  想到白叔叔要他在路上尽量不要被别人注意，龙飞抬眸道，“我来自同城，酒镇的。”
  “酒镇？”
  胖子眼神中的戒备褪去了几分，砸吧嘴道，“酒镇啊，倒是没听过。”
  他身边的雀斑少年笑道，“并地四大城，大原、黑星、四营、吕杨，同城又不是，大哥没听说过也正常。”
  少年人无谓的自尊让愚蠢再次占据上风，胖子故作大方地笑道，“也是。”
  大咧咧坐龙飞旁边，见身旁的少年都忌惮地给他让出空地来，胖子更得意了。
  笑道，“你那张卡牌，好像挺厉害的？”
  “一张魔术卡牌而已。”
  为了学习制卡，龙飞在学校里看过不少种类的卡牌书籍，还曾经跟在苏雪身边学习过一段时间。
  白心儿曾经说过有人会拿卡牌来变魔术，这是一种很有趣的娱乐活动，为此，相应的更加注重于视觉效果的“魔术卡牌”便就此诞生了。
  因为并不是适用于战斗的卡牌，因此，魔术卡牌大多等级并不高，但是激发出的视觉效果很不错，很受小男孩的喜欢——因为小女孩们基本都喜欢看。
  听到是魔术卡牌，胖子眼中的贪婪之色倒是褪去不少。
  能在这车厢里呆着，别说是钱了，有家的都挑不出几个来，谁手上还真能有什么高级卡牌呢？
  他拍了拍龙飞的肩膀，故作成熟一般，深沉地叹息一声，“看来兄弟，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末了，道，“被女孩儿甩了？兄弟，这大过年的，怎么就想不开参军了呢。”
  龙飞本来下意识想躲开胖子挥来的胳膊，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胖子没有威胁。
  难受一点就难受一点吧。不然，有可能会给奶奶带来麻烦。
  脸上牵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有。”
  不知不觉间，龙飞已经学会了许多和人打交道的本事。
  或许是大多出身大族的原因，夜空星他们虽然没有多少作为对手的价值，但是他们的行为和心性却要比一般孩子更成熟许多。
  龙飞看在眼里，学会了很多。
  只是平时龙飞并不想伪装自己，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浪费生命的事情。
  哪怕在白心儿面前他也并没有，虽然那女孩儿总是说他粗鲁、像野兽一样。可是龙飞知道她并不讨厌那样的自己。
  人的眼睛会说话，龙飞忽然想到她。
  眉眼弯弯。
  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一旁的胖子察觉到，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勾起了龙飞心底不好的事情。
  于是叹息一声，安慰道，“没事啦兄弟，去了长城，哥带你见世面。铁学院知道吧，我认识个哥们就进去了，在里面老厉害了，今年回来教了我不少东西。”
  “就算是去长城，跟好我，兄弟带你打下一番属于我们的事业！”
  看着胖子信誓旦旦的模样。
  “嗤。”
  龙飞忽然笑了，他躺靠在身后冰冷的铁壁上，眯起了眼睛，看向车厢门外。
  火车轰隆隆地开始启动，车外的人声在一瞬间喧沸起来，就像是热锅里加入了一滴油。
  “呜！”
  随着一声钢铁怪物的呜鸣声，身下的铁板开始震动着向前。
  窗外，天上的月亮永远悬挂在冬雪与黑压压人群的头顶。
  星星发散出明亮的光芒，蓝色的天幕像大海一样包裹着月牙小船。
  龙飞忽然发现天上似乎有一个豹子一样的野兽悬浮在那里，野兽背上似乎还有一个人。
  他眨了眨眼睛，人和豹子都不见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天空。
  ……
  第一卷，沧海月明。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