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要见人。

  再贵的秦芷大约也不会收，以及选配乱七八糟下来，要等一段时间。
  所以他迟迟没有提出。
  “来不及什么？！”秦芷半点没听前半句，只听到那瘆人的后半句，嗓子当即破了声，“你不许瞎说！怎么就来不及了？”
  斯慎明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皮渐感沉重，他嗓音暗哑，“所以小芷的答案呢？”
  “我愿意的。”
  秦芷趴在他身侧，抽噎着一遍遍说，一遍遍重复。
  “我说我愿意的，你不要睡，斯慎明，我答应你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她眼睁睁看着他闭上眼睛，哭得停不下来，“你别想丢下我，斯慎明……你不能出事。”
  斯慎明绝对不能有事。
  不止因为她爱他，还因为斯家就剩下这一个人了。
  代价太沉重了。
  她浑身发冷，嘴唇哆嗦着给医生与担架让开位置，一阵慌乱与抖动，直升机降落到医院停机坪。
  担架车拉着他离开，秦芷被搀扶着，一步步跟上去，她已经感受不到骨折的右胳膊的疼痛。
  满脑子都是他流血的左胸口，仿佛他的痛意通过爱的隐形线条，源源不断地，流淌连接到她的心脏。
  震动的频率如此相同，她疼着他的痛。
  “秦小姐，你的胳膊同样需要治疗。”
  年纪尚小的护士弯着腰，面色担忧地与呆坐在门口的女孩商量。
  斯慎明昏过去之前，特地交待了这位小姐的胳膊。
  “还需要打石膏的，秦小姐，我们一会再过来吧，手术大概还有一个小时。”
  面前是抢救室，门上方亮着刺目的红灯，一整片洁白的墙壁。
  冰冷的铁椅，秦芷端坐着一动不动，目光涣散，她喃喃，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护士叹了口气，还欲再劝。
  女孩忽然抓住护士的手，左手冰凉，手心还有黏糊糊的汗，她眼神祈求，“姐姐，他受伤的是左胸口，离心脏很近的，让我在这陪他一会吧，就一会儿……”
  “可是……”护士也很为难，斯总交待的他们也不能不听，她顿了一下，“我去叫医生过来。”
  秦芷就在抢救室的门口完成了打石膏的过程，全程没有喊一声痛，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浑身脏兮兮的随医生摆弄，唯有两只眸子清亮，只盯着面前的门看，一眨不眨。
  医院的洁白的墙壁聆听了太多虔诚的祷告，许是面前的女孩太过真诚，内心的祈祷快要叫破喉咙，冲出水泥钢筋。
  灯暗了。
  有人走了出来。
  ……
  最后一抹残阳被山体吞噬，福康路一片混乱，路灯下，警笛与救护车的声音交织，林漠骁单手打着方向盘从家中驶离，神色恹恹。
  “骁哥，联系不上斯慎明，你先过来吧。”沈离言在电话里说。
  “嗯。”林漠骁淡淡应声，拐了个弯，挂掉电话。
  家中一个人都没有，秦芷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林漠骁心情烦躁，便约了朋友出去喝酒。
  嘈杂声越来越近，林漠骁看了一眼前方拥堵的道路，几辆警车停在路边，身穿制服的警察们围着一辆肇事车，拉上警戒线，左右对着对讲机交谈。
  林漠骁不耐地‘啧’了一声，想要绕路走，结果掉头时被上山的车堵在路中间，他降下车窗，懒洋洋探出头去，骂了一句对方车主。
  “怎么肇事的不是你？傻逼，有驾照吗就上路？”
  对方男人被骂得一愣，路本来就堵，这辆布加迪还偏挑这么刁钻的位置掉头。
  他一时来气，骂骂咧咧下车，林漠骁丝毫不惧，打开车门，他心情坏到一定境界了，这会子恰好送上门个出气筒。
  他散漫地走到路中央，活动了一下手腕。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林漠骁就敢当着警察的面动手动脚，他往后退了两步，气焰灭了一大半，指指警察：“兄弟，看看你后面是什么？”
  林漠骁扭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挑眉，“所以呢？”
  “……”
  男人噎住了，意识到这不是个善茬，摆摆手，“我不跟你计较，咱有话好好……”
  却见林漠骁忽地再次扭过头，面色有几分莫测。
  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位置正好是出事的车辆。
  林漠骁盯了几秒，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缓缓提起步子朝着那边走去。
  距离越近，耳边的人声就越小，直到站在警戒线外，喧哗的人声全变成了嗡嗡的耳鸣声。
  林漠骁停顿了一下，然后机械地抬起警戒线钻入，面无表情推开试图拦住他的警察，步履坚定地走向白色特斯拉的车尾。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绿色的电车车牌，眼珠转动的很慢，简易的数字这会怎么都看不进脑子里。
  几个警察走来，皱着眉问了他好几遍，“你好，你认识车主吗？”
  “你好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的肩被拍了拍。
  林漠骁微微侧头，仿佛能听到脊椎骨转动的咔嚓声。
  “人死了吗？”他问。
  几个警察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刚想开口就发现男人径直跨过护栏走到驾驶位，伸出手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车门打开。
  “哎！你干什么？危险啊！快让开！”一个警察跑过来想要拽开他，被林漠骁一手大力推开。
  他执拗地打开车门，弯着腰在仍冒着白烟的车内扫视，没什么表情。
  车内空空如也。
  唯有安全气囊上的几滴血迹，昭示着曾有人存在。
  只是那个人现在不知所踪，林漠骁退出来瞥了一眼断崖，他没有犹豫走过去，拨开草丛，做出跳跃的动作——
  “你等等——”
  短袖被身后的警察及时扯住，几个人合力把他不由分说拉了上来。
  “你怎么回事啊？”警察合伙将他制服在安全的地方，训斥道：“问都不问就往下跳？小伙子你有几条命啊？这特斯拉车主是你什么人你也不说……”
  有辅警跑来，“我们监控调出来了，是一辆丰田车撞的……”
  林漠骁脸贴着马路凹凸不平的沥青石子儿，尖利的石子划破右脸皮肉。
  他站起身，拍了拍短裤上的灰迹，拨通电话：“王局，丰田车车牌发我。”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