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意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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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说你不是,你的事也不一定非要巨细向我交代,说来,是我对你关注不够,才会对你不够了解。”
  “不是的……”他话语始终淡淡,根本听不出来是介意还是不介意,云渡以为一个男人突然提起另一个男人,必定是怀了些奇怪臆想的,她必须赶紧解释。
  “公子知道经过我就不说了,但认识他并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因在殓星谷醒来后,我夜里实在不想睡,来竹月深的头一年,公子又经常不在,我闲着没事就想着到后山练练,无意就碰着了他。”
  “我本无心结交什么人,可不知为什么,我看着离就觉得他脾性有些像我胞弟,我不知道我阿弟如今在哪里,也没有将离代作他,我只是想,若我能待离好一些,也许在这世间的某一处,冥冥中也会有人去善待我阿弟。”
  “我与公子说过的,我阿弟他是个性子很文弱很温柔的男子,他文采很好……公子……”
  说到池胤,云渡恍然神跳,想到了件极重要的事要向宿屿说。
  “怎么了?”透过朦胧纱帷,宿屿侧眸看见了她惊恍的神情。
  撤开挽着宿屿的手,云渡移步他跟前。
  两手一叠,就要跪下,宿屿忙伸手拦住她:“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荏芳斋。
  云渡从西庐端来几道可口的菜肴,一份放自己桌上,一份给宿屿送去,等他用完,将碗箸一道收了再放回去。
  沏壶茶回来给宿屿,才将路上中断的话题再提起。
  宿屿坐在进门处的围屏竹榻上,云渡在他跟前踯躅了几步,又将跪下,宿屿还是拉着她的手,不许她跪,让她有事直接说就是。
  他指了指自己座位对面,示意云渡坐下说。
  云渡迟疑须臾,遵从指示。
  于是她便将在东照庄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宿屿陈述,回头着重讲羡娘给她看的那幅苏罗刹的画像。
  她说,那幅画不论从行笔还是风格,还是对苏诫容貌的熟悉,都只有池胤能做到那样,所以想求宿屿帮忙打探一下池胤的行踪。
  池氏姐弟一胞双生,同血同脉,从小一块儿长大,亲密无间,对彼此的熟悉程度远超他人,并有着任何人都不能及的心灵感应。
  看着她激动焦灼的样子,宿屿知她所言必定不假,她是真的有池胤的线索。
  他寻找池胤多年,一直未有结果,突然得知此消息,迫切程度不次于池慕,于是爽快应下了请求。
  一桩心事有托,云渡愁容暂舒。
  从羡娘那里得知池胤踪迹时起,她思亲的心就没安定下来过。
  只可惜事后羡娘去向不明,难以探寻,此事不得已暂搁。
  找人的事,一开始若找苏诫帮忙,事情必定会简单很多,毕竟那狂徒手眼通天,捉一个带孩子潜逃的妇人完全不在话下。
  然一想到羡娘恨苏贼恨得直想将他扒皮抽筋,即使被捉住也绝对是誓死不从的态度,实在没必要去牵连她。
  最主要的是,云渡虽放弃了仇恨,舍私恨去成就他宏义,她却一点儿也不想与他有纠葛,更莫说求他了。
  明知她排斥他,他竟都做得出那些孟浪行径,这要是求他一求,真不知会用什么无耻条件来桎梏她!
  立身凡世,难免求人,但是苏诫,哼,只要还有一条退路,她是绝对不会考虑他的。
  而公子,就是她能想到的最优的退路。
  云渡满心悦然之际,不知对面一双幽森森的眼睛正透过轻盈幂帘冷冷瞧她。
  他将心肝、性命一股脑搂出来,摊开在她面前,随她处置,她却连一句关于池胤的话都不愿向他透露。
  真真是可恶!
  果然是长大了,果然是不打算要他了……
  “你自去与他们赏灯吧,我有些乏,先回屋了。帮我传一声,让西庐的送两桶热水过来。”说着,宿屿漂亮修长的指掌往方几上一撑,缓缓起身。
  几盏烛火相交相映,明亮光线下,他白皙手背间显现出道道纹路清晰的青筋。
  蜿蜒如雪原上四散起伏的山脉。
  极是好看。
  “公子……”
  纤柔微凉的女儿玉手覆落男子手背上,宿屿垂眸,她的手就在雾帘之内,莹白秀美,掌心透出淡淡湿热的汗。
  她想干嘛?
  宿屿莫名心慌。
  缓缓……
  悄悄……
  他的手一点一点往回退缩,不敢与她多接触。
  逮住他徐徐溜走的骨骼匀长的手指,云渡恳求:“许久未见公子,云渡还有许多话想与您相说,您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
  她指节滑润润的,微微在颤抖,规矩似乎全靠克制,宿屿有点怕。
  “有事明日再说。喀喀……突然感觉有些不适,你去帮我煎碗药吧。”宿屿急于支开她。
  “公子喝的药真的有用吗?”
  云渡嘴巴半是瘪起,半是嘟起,神情幽深地望着他,“您喝的都是些舒心调息的寻常补药,对您的病症真的有效用吗?”
  “自然有用。为何这样问?”宿屿口气淡淡,心里却急速地思索她问题来由。
  云渡不信:“那我没在您身边的这些日子,谁为您熬的药?”
  宿屿一怔,立时警戒,编了谎应对:“吃药丸。”
  他想将她一直带在身边,每日看两眼,但又怕他不在的时候她到处乱跑,去做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或被歹人觊觎,引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故而才以帮他煎药的由头束缚住她,让她只在安全范围活动。
  两年来一直乖乖顺顺的,怎么突然就对他质疑?
  她是察觉他什么不对劲了么?
  宿屿警觉的目光穿越狭窄帘缝,悄悄审视着她神色的变化。
  云渡微仰起质问的视线,却只能瞧见那白色幂帘后一副清逸的姿容线条。
  从前他额角只垂下两缕青丝,容颜轮廓隐约可见,今日不知为何竟披散更多,直接未挽起一样,五官形状比之前更加模糊难辨。
  吃的药丸么?
  药丸确实方便,只是暖暖的药汤会更好一些。
  没有她,他也能好好的。
  可能……她就是一个赏心悦目的摆设吧!
  云渡不知所可,感觉再追问他是否中毒已然没有多大意义,只能应了吩咐,放开他手,去为他煎药。
  转身时,单薄的背影下隐见几许失落。
  “慕……池慕,”宿屿忽而叫住她,云渡回头,他随即将一个钿嵌着蝶戏花图案的,巴掌大小的木匣子递向她,“想你可能需要,就买了。元夕快乐。我可以这样唤你吗?你说你不姓云,姓池,那我可能唤你本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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