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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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知那人就是皮贱,欠收拾,你好辛苦压着火气去关心一下他,他还摆上了谱给你看:
  一要你喂汤喂饭;二要你拭身掖被;更甚者,他居然说一个人睡冷,要她帮他暖被窝!
  呵……他那寝卧可是烧着地龙的!
  没捂的他长褥疮已是怪的了。
  真不知一身的油诌气从何处习得!
  ……
  夜幕如烟紫薄纱垂垂笼下,倾无涯院外的琉璃石灯次第掌亮,满庭璀璨。
  云渡从慕水轩过来,在月门前与苏诫内院的丫鬟们碰了个正脸。
  看见四五个丫头手里端着的各色餐食,云渡问:“表兄晚饭还没吃?”
  为首的看着表小姐身上素衣,两眼发愣:“自表小姐进宫去到现在,大人都没吃,送了好几次,都被吼出来了。”
  圆溜溜的大眼在云渡身上不住地打量,问:“表小姐您这是?”
  云渡无答她闲心,揭罩看了几样,选了两样菜放一个盘里,接过:“你们去吧,我去看看。”
  “哦,好。”丫鬟赶紧将手头事务脱手。
  伺候喜怒无常的大人,她们可胆战心惊了。
  但看表小姐今晚打扮,怕是以后再没人来接手伺候大人的活咯!
  自除夕夜表小姐凶巴巴将大人关在门外,不准他进门,府里的人其实就预感到了为财而来的妖精小姐终于不堪罗刹折磨,要作气跑路了。
  果然,今日穿这一身,是打算放弃苏府这片金光闪闪的天地了。
  果然,除了她们这几个老老实实做活要拿月钱补贴家用的,谁也受不了大人脾气。
  “梆梆梆……”
  “苏诫?”云渡端着吃食站在门外,拍响门扉。
  瞧着黑乎乎的屋里,问候在门边上的小厮:“怎的没人掌灯?”
  不知揣着手,暗暗搓摩,挨到云渡身边,边瞄看屋里,轻声道:“一个时辰就上了灯的,大人自己吹了,这会儿不让点。”
  越说话声越小,生怕被什么人听去似的。
  “表小姐今夜的衣裳……”借着庭中光明,不知注意到了云渡身上旧衣。
  倒不是说府里随便一个什么下人都时刻在注视云渡的穿衣打扮,主要是打她进了苏府,苏诫给她准备的衣饰都超乎寻常的精致华贵,看惯了,突然出现大的变化,老远都能发觉异样。
  “府里都传表小姐要走了,是真的吗?小的脑子笨,不懂您与大人的事,可不知的眼睛不瞎,能看得出来大人是真的喜欢小姐,小姐也是真的对大人好,不然您怎会这么晚了还来看大人,还给他送吃的。”
  不知讲话时间,昏暗门后一双竖得老长的耳朵往门扇上是一贴再贴,就怕听漏一个字。
  云渡淡淡瞥了眼手里的餐食,颜色清冷地道:“在外头遇见白苏、紫苏几个,顺手就带来了。你家大人是我表亲的兄长,他受伤了身体不好,照顾一下应该的。”
  “……但是喜欢什么的,以后就别说了,对谁都不好。他有他的事要忙,我也有我事要做,无端纠缠一处,怪耽误事。”
  不知嚅了嚅嘴,不舍道:“您真的要走啊?”
  “往后好好伺候你家大人。”云渡看着忠主的机灵鬼。
  机灵鬼替主挽留:“等大人伤好再走不迟。”
  “谢谢你。我已经打算好了。”
  吱呀——
  屋门缓缓而来。
  “你今日又是做什么?”借助屋外淡淡微亮,云渡徐步往里间。
  纱帷锦幔层层掩着,空阔雅寝里几丝暖甜暖甜的香气萦袅弥漫,透着股诡异的寂静。
  “喂,苏诫?”
  “……”
  “大晚上的不点灯,是在作哪门的怪?!”
  “你在是不在?”
  “苏承谏?”
  “死了么?”
  “没死就吱个声。”
  “我今日没心思陪你闹。”
  “喂?”
  四顾着静悄悄的屋室,不像有活人气息的样子。
  放下红漆托盘,云渡径直先往卧榻查看。
  掀起的帐子后,榻上空空如是,羽衾揭在一旁,余温犹在。
  云渡顿时翻了个白眼,明白那家伙疯病又上来了。
  乏于理会,甩开帐帘,转身遂去掌灯。
  朝昏暗空寥里和声道:“我理解你身在龙潭不容易,很多情绪没地方纾解,时间久了难免憋郁出毛病来,所以你一知晓我回来就故意与我纠缠,发泄你沉积已久的郁气……火折子呢?”
  到了灯台前,发现常置灯旁的火折不见了踪影。
  云渡轻轻叹了叹,索性就不点灯了。
  静静站在九金乌栖枝黄梨木灯台前,继续临别诫言:“未知你所谋大事之前,我曾想过无数种报复你使我心痛的方法,设计到你身边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知你理想,我深感钦佩,觉得有如此抱负的男儿方是我喜爱过的苏诫哥哥。”
  “多日来我不厌你烦,处处迁就,不是我已经彻底原谅你了,被挚爱之人拔刀相向的痛是我独自感受,你永远也不会懂。”
  “我这样做,是因……是因……”
  她恍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沉思须臾,想了个觉得挺合理的答案,“……作为相伴成长的故交、中原大地生养的儿女、心向和平盛世的一个普通人,即使不情愿,我还是说服了自己,来顺应你故意撒泼背后的企图。”
  “我顺从你那些无理荒谬的要求,真的不是因为我对你余情未了,我真的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云渡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
  很快她自以为是道:“因为你说自己在府上是不近人情的指挥使大人;出了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罗刹;在暴君面前是忠诚称手的锋刀,只有一个人时,你才是苏诫。”
  “我只是表现出了随便一个人都会有的对一个可怜虫的关怀之心,是在以你想要的那些奇怪方式助你排解、释放一下你内心的郁堵,没有其他心思,你不要误会了。”
  “还有,希望你不要沉沦在失去还想捡起的泥沼中,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在这一场你自以为是的图谋里,痛苦的不是你一人。”
  “比之羡娘,我于亲亡后被所爱诛杀为阶之痛尚不及她与沈延历经辛酸,最终结为夫妇,却在将迎儿女的最幸福时刻突然失去所有之痛。”
  “比之我,你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对亲爱之人手起刀落的那点痛,怎能与我千里奔赴,誓与你共抗强权,最后却死在心爱情郎刀下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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