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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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多年,她终于还是看到了这一层,只是她所参破不是他计划的全部,最重要的是,结果并非她理解到的那种。
  “其实……我当年……”苏诫欲言又止。
  闻“其实,当年”一类字眼,云渡心尖一跳,恍惚感觉他有什么苦衷要解释,眼神不禁抖了抖动。
  她转过身,看着他。
  他俊郁美眸表面确潆动着一层滢滢漪澜,好似有道不尽的无奈悲凉在里头挣扎,欲沉欲溢。
  他是真的有苦衷的吧?
  说,你有苦衷,有不得已杀我的苦衷,若真相情有可原,我便减轻对你的报复程度。
  云渡盯着他淡淡粉色的薄唇,祈愿他微微抿动的嘴巴开口会说出她所不知的事情。
  “杀了你之后,我跟皇上说:‘双生子,一死双亡,池氏女死后,与其一命相连的弟弟也活不了多久。’”苏诫压着音调,强持镇静。
  经年积攒的苦痛早已泛滥成一泊暗潮滚动的深坝,言语为闸,多年来关住的是向外界泄露的一切点滴,在她的心还没有攥回手心之前,他没有一丝勇气将一切释放。
  “呵,不论怎样,你终究是没对他动手,这一点足以让我相信你不是丧心病狂,你只是真的需要我‘死’。”说完这句,云渡眼底忽然闪过精光。
  此情真意诚场景,最是加深信任的好时机。
  她于是道:“虽然你也没有他的消息,还是要谢谢你当年没有对他下杀手。我们血脉相连,我相信他一定还在,只要他还在,我就已经很安心了,能否重逢,且顺天意吧。”
  言辞真诚,神色笃定,全然看不出哄骗意味。
  她……是真话么?
  真相就在嘴边,可他一个字也不敢提。
  果然思归说的对,他就是爱作死。
  此一刻,他当真想死……极了。
  努力憋上一抹奸佞的狞色在脸上,苏诫道:“不是说吃火锅嘛,站风中能饱?”大手往细胳膊上一揪,“回家。”
  长腿一迈似乘风,冷然且霸道。
  云渡“哎呦”叫唤,喊他轻点,手疼……
  混账却是不听,让她小跑着跟上自己的步伐。
  温柔而待,那是过去,是她心里眼里只有他的时候,不在他今后追回她的计划中。
  对付这种心里藏着“其他男人”的女人,强硬方有成效。
  和谐不过半日,一见风就又抽起了风来!
  华驾同乘,云渡硬是假眠了一路,不想瞧他。
  心厌。
  这样反复无常的癫子,要将巨细落到《与奸臣竹马二三事》手册上可真费笔墨!
  ……
  与奸臣竹马二三事:
  腊十四,风和日丽。
  苏府招纳,以认亲之名义得见苏,顺利入府,有众见证;自荐贵侍,得接近奸贼便利。结:苏表现平常,遇事不惊不慌,具深沉阴险之形容。
  腊十六,冬阳和煦。
  首日上任,隔帘问旧,得预料结果,略感难受;日常侍候,教我剃须,制我于桌,毁我容为戏,我怒之弃门;暮时,苏腆颜来见,同入苏祠祭祖,谈及入佞概况,告言将入宫见圣受赏。结:反复无常,阴晴难测,官途顺,亲缘则闻来悲凉。
  腊十八,风软光柔。
  同乘入宫,睹宫闱之淫秽,暴君之荒昧,君臣之同恶相济;险遭贼馋,幸有媸容化解,获禁防御令;受苏令:此后时刻相伴,近远同途;拒绝离长伴我,再话失踪幼弟,颇感伤;回程无言;夜共火锅,对坐尚“欢”。结:有预有谋,人性未丧尽,霸道无理。
  腊十九,暖阳高悬。
  金屋装成,苏逶迤闲至,油舌相贺,送珍珠头面,邀我游园;摘绿梅缀鬓,赞我姿容异变,视之心悦。结:油腔滑调,性情大别于前,闻之作呕。
  ……
  腊廿四,阴雨绵绵。
  苏府扫房,离在庭院练功,剑气削毁雅庭两处,游廊八段,揭屋瓦一间,苏闻告不责,反命离削全府重建。结:冷静异常,处事不惊,非凡人尔,余存年少风姿。
  ……
  腊廿七,飞雪如羽。
  苏府张灯结彩,以表小姐名与苏同坐中堂,派全府家隶年终彩头;雪夜煮酒,闲话日常,苏言:除夕夜共赴宫宴。结:近来脾性稳定,待人尚端,戒心渐弱。
  新年将至,今年或将不得回竹月深与公子同宴食饺、登高共赏远城绚烂、围炉守岁,云渡深感遗憾,愿心事早了,与君重逢。
  长风起时思念至,月盈月缺挚情表。
  请君安好。
  “傻丫头!”白润修长的指尖轻柔抚过信件下角一行娟秀字迹,“所思在身侧,所念在咫尺,月盈月缺,一方天地共赏,何须憾?”
  清冷楼屋内,幂篱飘逸的男子席坐靠窗竹榻,与之为伴的,独有松木小几上一盏昏光摇曳的油灯。
  揭起的幂篱下,潭眸忧郁,薄唇勾笑,三千如墨青丝半挽,风流冶艳。
  信笺拈于指尖,缓缓向妖娆舞动的焰苗靠近。
  火舌舔上纸张的刹那,暗昧的屋子哗一下被凶猛的焰光挤得热热闹闹。
  余热渐熄的铜盆里已经盛了半盆的信件灰烬。
  一时辰前,苏诫在云渡的服侍下熄灯就寝,屋门一关,他却翻身起床,越窗跳墙出了府来到殓芳堂处理竹月深事务,将各方要事逐一处理完,他才将云渡密送至殓芳堂的信件拆开阅览。
  看着她将滴滴点点如实向“宿屿”交代,他深觉情路哀凉,然想着这些不要脸的鬼主意皆是出自己手,又觉哭笑不得。
  但看云渡笔下的他从阴险疯癫逐步变成冷静稳定,看来她对他已经慢慢在改观了,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往后再加强些攻势,带她看见自己非奸贼的一面,兴许她就会心意动摇了。
  揭去一页的信笺下,同样是云渡笔迹,与前面不同的是,这一页禀报的不是她与奸贼的事记,而是关于夏临顼责令工部修造酒池肉林的荒唐事。
  她在信中说想要阻止此劳民伤财行为,特来征询此事有无在竹月深“除邪惩恶”计划中,若在,她或可出力相携,若无,她便以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皇上沉迷酒色渐近狂迷,从不听劝,早年御史云公只身劝谏其收敛任性便招三族连诛巨祸,此后便无一人敢再触暴龙逆鳞。
  就说夏临顼责令工部修造“万芳林”及“仙露泊”一事,当时朝中千百官皆知这是一件荒诞至极且劳民伤财的决定,可就是无人敢发声劝止。
  言臣有口怕辩,武将握兵惧挡,此事于是就顺利提上了议程,择日便看水看地,动土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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