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烟花绽放的这一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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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希望……”高磊说。
  这一回,季微澜听见了,他说的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些。”
  在听清的一瞬间,呼吸就窒住了,视线也无法聚焦,眼前晃动的全是噪点,色彩迷离地分分合合。
  她不太习惯高磊这样直白的说话方式。
  尽管高磊一直是这样,轻快的,耿直的,如阳光洒照海面一般无拘无碍。
  季微澜喜欢那种明亮温暖的感觉,但是很清楚和阳光必须保持距离。
  他们之前的距离就恰到好处,就像在潮水渐涨的滩涂上,她清楚他在那里,也清楚自己是安全的。
  烟花绽放的这一刹那,距离消失了。
  连带着,她那点小心思也要藏不住了。
  原本是自己藏着掖着别扭着,皱巴巴的一小团,一直安安分分呆在黑暗的角落里,突然被光线这样一照,立刻就如熟宣洇墨,克制不住地要渲染出千里江山。
  所以,她可以吗?
  她看着高磊眼中的烟花熄灭又亮起,仿佛转瞬,又仿佛千春。
  突然,手机铃响。
  季微澜惊慌地接起,以为是海花的消息。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师妹,除夕快乐。”
  季微澜不太想回话,但电话那头的人又亲切地重复了一次:“师妹?除夕快乐。”
  “沈师兄?”季微澜重新找回了教养和礼貌,“祝你新春快乐。”
  她认为这样就可以挂断了,沈砚在那头却连声追问。
  “听到你的声音,师兄就放心了。手恢复得怎么样了?心情好些没有?你现在人在哪里?还是在那个南……南部村?”
  “南极村。”季微澜认真纠正,“不是冰天雪地有企鹅的那个南极,是中国大陆的最南端。我离开前,给各位同门都有留言。”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
  沉默就对了。
  在季微澜的认知里,沈砚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同她一样,相比语言,更擅长用画笔来表达所思所感。
  与他同门十载,两人之间交流最多的也是绘画,偶尔一起吃个饭,欣赏一场展览或演奏会。在那种时候,他们也很少交谈。横竖口味和审美都很近似,即使有什么不合,两人也都会搁置不提。
  季微澜曾经以为,那样就是默契。
  不料,今天晚上的沈砚,也许是喝了一点酒,话是异乎寻常得多。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开始滔滔不绝。说老师的画展,说同门的近况,说他新近发掘的某种古法造纸……
  “我最近很想画一个新的系列,帝都的角马。”沈砚说,“还记得么?那一年也是除夕,天桥上,你指着桥下的出城的车流让我看,说师兄你看,好像动物世界里的角马大迁徙。”
  那一年?季微澜想了想,应该是十年前。
  那一年,她还是个梳着马尾辫的懵懂少女,会因为过年不能同母亲团聚偷偷流泪,也会因为几句温言开解,就觉得年轻的师兄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她不太想听下去,只是找不到一个礼貌的打断点
  季微澜睫毛轻颤,目光虚虚飘向方向盘上某一处颜色剥落,再过去,就是高磊稳稳的手。
  又是手机铃响。
  高磊接起来说了两句,随即兴奋地向她比了个手势。
  “是海花有消息了?”季微澜也兴奋起来。
  高磊点点头,撮唇做了几个口型。她居然认得分明:“找到了,人没事。”
  “师妹?”沈砚在手机里轻咳一声,“你还在同朋友聚会?如果不方便的话……”
  “沈师兄,我还有事,先挂了。”季微澜想了想,补充道,“我不会再画画了,所以如果你需要切磋研讨,请找别的同门。再见,祝你万事如意。”
  不等沈砚那头反应,她已按下了挂断键。
  “海花人在哪里?”
  “已经回村了。那傻孩子,在广场前问了几个摩的去不去省城。那必须是不去。碰巧遇见阿水伯的在聆城亲戚,认得她就送回去了。”
  高磊把马友所说的情况简要复述了一遍,又撇撇嘴:“马友叔说,他先给你打电话报平安,你那边占线。”
  他斜斜瞟来一眼:“你师兄?还挺有同门之谊。”
  季微澜嗯了一声,心中只替海花后怕。
  再想一想,二十多年前,季花枝也是这样从村里跑出来,从聆城到省城再一路北上。那时候可买不起飞机票,据说是到一地就打工攒钱,才买得起一程的车票,到下一个地方继续打工。
  这么多年,从南极村到聆城修起了宽敞的车道,但是距离真的缩短了吗?
  相比这些女孩,她的没有选择似乎也不是那么沉重。
  正在胡思乱想,就被高磊伸手在眼前晃晃:“帮我个忙?”
  他示意她拿起中控台上的手机:“密码是欢乐颂第一句。”
  季微澜:“……”
  “微信置顶群,帮我盯着,见红包就戳!回头我们二一添作五分了。”高磊咬牙切齿地说,“我师门那群王八蛋,专趁我不在线的时候发红包,年年如此!”
  季微澜还没点进那个窗口,就看见系统提示有人@高磊。点进去后,发现还不止一人,甚至还有个【二师兄干饭】专门为他发了个红包。
  “千万别搭理,一个都别搭理!”高磊愤愤道,“那都是试探!去年也是这样,红包里就一分钱!听我的,按兵不动,低调潜伏,等会儿他们就该发大的了。”
  稍后,他又似不经意道,“我顺便提个速。你大概不知道,除夕全国人民都守岁,这一带的人反倒讲究早睡‘伏稻’。”
  “伏稻?”
  “据说是祈愿来年稻谷丰收,沉甸甸坠地如倒伏。又谐音‘缚盗’,老天捉年兽,来年家宅平安。”高磊说,“年夜饭是错过了,现在赶回去,还能赶上帮你外婆供岁果。”
  他一轰油门。
  季微澜捏着手机,专心看屏幕上的陌生人插科打诨,并未觉得任何不适。
  过了一会儿,群里果然开始发红包。她机械地点击屏幕,居然连抢了好几个,还中了两个手气王。
  “被发现了,他们说不发了。”
  她把屏幕转向高磊,浑然不觉腔调有多委屈,更不知道自己的唇角翘得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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