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刁奴涨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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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话常说,七月八月看巧云。
  可是一阵急促锣声打乱了上河庄的平静。
  “所有人都出来,打谷场集合,一刻钟之后开始收验租子!”
  “全都快点!少他娘哭天抹泪地磨蹭。”
  絮儿手脚麻利地装好干野菜,嘴上低声抱怨:
  “这群狗杂碎,这么会摆谱打锣,怎的不搭个戏台子算了!”
  半路上絮儿遇上丁小枣,黑瘦干瘪的小姑娘嘴里没一句好话。
  “这狗仗人势的东西,也就是投胎得了个好姓儿。
  要不是大东家老了,哪里轮得到他蹦跶,看那做派,使唤牲口似的……”
  絮儿一巴掌盖在小枣嘴上,压低声音道:
  “活仙儿,快消停会吧你,等会儿让狗听见了,还不得上来撕了你。”
  两个小姑娘挤眉弄眼的,很快便站到人堆里等着。
  “今年他再闹幺蛾子,老娘豁出去下辈子还恩,也得薛大善人面前求问个清楚明白!”
  顾云实打实悍妇一个,牙缝儿里蹦出这句明明声音不大,但絮儿和丁小枣还是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近几年秋收都不大平静,疲乏加上忧虑,日子越来越难。
  眼看着人头聚齐,一个络腮胡子使劲儿敲了几下铜锣。
  “传大东家话:今年风调雨顺,老天爷赏脸,各位照应田地着实辛苦。
  但,朝廷抵御外敌,陛下管着山河百姓,他老人家也那叫什么词来着?总之也辛苦了。
  咳咳!
  所以啊,这个……今年的租子要涨一涨……”
  拿腔拿调的麻六,可是捅了上河庄的马蜂窝。
  顾云两膀子一甩走上前来,面对麻六就是一口唾沫。
  “嗬呸~~狗腿子长熊脸,没得一处有人味儿!”
  麻六又不是第一次来上河庄,举起破铜锣遮面,险险躲过唾骂,两颊抖动几下,终是忍住抬脚的冲动。
  “泼妇,速速躲开!别怪六爷一脚送你进粪坑。”
  胡伯娘扯扯絮儿的袖子问:
  “丫头他说要送一斤风筝?”
  絮儿:“不是的伯娘……”
  胡伯对着自家老婆子大声嚷嚷:“你别打岔!”
  胡伯娘:“我没打她。”
  絮儿无奈看一眼身边的小枣,伯娘的耳朵越来越聋了。
  前方麻六还在叫嚣:
  “石罗锅,你也是上河庄的老人了,有些规矩还用我教你吗?”
  五尺不到一弯腰老者咳嗽几声,语气透着无力。
  “麻六,你也不用这么刮骨熬油地榨我这些可怜人。想当年我们找上薛大东家,是奔着活命来的……”
  “你死了吗?”
  麻六不愿听他唠叨,还大东家?能喘几日都不晓得呢,管的着这荒僻之地!
  “你!”
  张大嘴怒喝:“你娘教你这么说话的?”
  这人以前靠杀猪宰羊度日的,腰上时时别着什么祖传宝刀,麻六带来那些异母亲兄弟还真有些怵他。
  麻六既然敢端这种饭碗,自然有自己的底气。
  “张屠夫,看来还是你日子清闲,不防就先去你家吧。”
  络腮胡子也难以挡住他脸上的邪恶笑意,胡伯娘又问身边的絮儿:
  “他管谁叫毒妇?”
  絮儿在她耳边大声道:
  “麻六要涨租。”
  胡伯娘问:“咋?他还要养猪?”
  麻六抬手指着人群里的胡家娘子和絮儿,跟身边跟随的兄弟道:
  “呔,那两个女子闭嘴,一个聋一个癫。那是少东家要涨的,满口胡言。”
  叫石罗锅的干巴老头咳嗽一阵方才开口:
  “这么多年仰仗大东家过活,按理说人家涨租,咱们佃户没得说。
  只是这事历来有规矩。
  丰三载涨半,丰十年涨一;旱涝减作五,生死全由天。
  咱松县连旱三年,该不是你这泼皮豹子胆,在大东家与我们穷佃户间两头得好吧?”
  麻六神色有一瞬慌乱,后想起薛寻吩咐,很快镇定下来。
  十几双眼睛盯着,总有能发现他蹊跷之处的。
  上河庄地方偏,良田少,哪怕薛贵信善名远播,此处的佃户也不过区区十户。
  虽活得依旧不容易,但邻人和善互助,睁眼劳作闭目睡觉,倒也一年又一年的挨到今日。
  薛贵信以极低的地租佃田给他们,算是感念这份恩德,从五年前首次加租开始,他们便没起疑过。
  至去年,仅仅地租已经涨到六成半,再涨,稀粥野菜都不够他们活到下次收粮!
  麻六说絮儿癫,她自己也认的。笑话,不颠怎么活命?
  初到上河庄,得知麻六收的地租与大东家约定的对不上,她就已经跟那些人打过一架。
  虽然没拦住麻六等人抢粮食,但他们也没落到好,带着伤走的。
  事后全村人都堵在她那个茅草棚子里,看伤敷药,端水送汤,说她鲁莽不要命,却也赞赏她无惧两脚狗。
  第二年时,絮儿就带着全村的人把粮食藏地窖里,麻六虽然不事生产,但能估算亩产大概,得知数量对不上,奈何翻遍村子就是没找到。
  今年是絮儿第三次交地租了,家中依然只留下五成地租,她不欠大东家的,但也别想给着就租契,来多拿她一粒粮食!
  石罗锅发问之后,麻六没急着反驳,足以让他们怀疑麻六在两头搜刮。
  顾云双手掐腰,斜着身子不正眼看他们,就是嘴里的话句句带刺。
  “哎哟罗锅叔,谁家的狗能承认吃两家饭啊?”
  麻六:她在讽我认两个主子?
  胡伯娘:“薛家要请咱吃粮杂饭?”
  胡伯拉着她道:“哎呀你别添乱。”
  胡伯娘:“我没掐算。”
  麻六懒得与他们瞎费口舌,去年让这群泥腿子戏耍一通毫无准备,今年可不会再次上当。
  “兄弟们,直接动手,只要不出人命,有哥哥我兜着!”
  一群壮汉四散开去各家翻找,上河庄众人哭天抢地去拦,混乱中难免解决点私人仇怨,推搡阻拦下便再次有人受伤。
  麻六歪嘴冷笑,哼,早就让人看明白了,不就是地窖么……
  “啊!!!”
  “哎哟娘啊,什么东西?”
  “我……麻麻麻麻麻……哥哥~救我。”
  麻六听着小小村子里没一处好动静,就猜到肯定又是那个叫絮儿的野丫头坏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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