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溜了溜了

  茂娘自认为活了半辈子，从前也是大户人家，见得多，从来不会看走眼的。
  这西山能给双娣她们吃什么饱饭？最多也就是热闹两天。
  等双娣吃不饱了，兴许还要给西山当牛做马的，到那时候，还得回来找她这个奶奶。
  估摸着到时候也就快年下了，她抓紧给说个亲，把彩礼一拿，家里少了一张嘴，多了一把票子，就又能过几天好日子了。
  茂娘如意算盘打得好。
  她开口道：“你比我们家双娣可贱得多，十块钱。”
  她又补充道：“别的不论，十块钱买顺男两年的热炕头，你算算，值当不值当？”
  西山最听不得她说顺男的村话。
  十块钱还真是捏准了他的荷包。
  他正想掏了钱走人，西玖玖叫唤起来：“给个屁！汪呜！嗷！顺男又不是窑姐！”
  西山被骂醒了。
  他不会撒谎，只好装作整理那两件可怜的衣服，低头说：“我没钱。”
  茂娘讥笑：“十块钱都拿不出来，你怎么养活我那两个孙女？哼，也好，也是该叫你们知道知道，我这些年当家的艰难。”
  她朝地上的小狗看了一眼，几天不见，好像肉头了一些。
  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没有十块钱，把这狗给我，等你攒了十块钱，回来赎它。”
  说着就要来摸狗。
  西山厉声喝道：“别碰它！”
  西玖玖见茂娘算盘打到她身上了，立刻龇了牙：“嗷呜！”
  狗虽小，疯起来还是蛮吓人的。
  茂娘骂骂咧咧地缩了手，黄眼珠子在屋里找了一圈，拿了一条双娣的拴腰绳。
  “给我叫……我捆了你。”
  西玖玖闪到西山身后，急道：“汪，蠢木头，你一个大男人打不过她吗？跟她废什么话，走就完事儿了。”
  西山一直质朴稳重的脸上闪过一丝清澈的愚蠢。
  西玖玖翻了个白眼：“她说十块就十块？双娣是她孙女，她开价也站得住脚。你是什么？她的龟孙子吗？”
  西山愣了愣，才发觉自己有多蠢。
  就是，留在这里任由这个老婆娘胡搅蛮缠干什么？
  西山抱起狗，一个闪身就大跨步走出了屋子，径直朝院门口走去。
  他一生耿直，遇到没理的事就想辩一辩，即便有人明目张胆欺负他，他也要摘清了才会远离是非。
  他想跟茂娘好聚好散，也是存了这样的心。
  茂娘这样的人，不掰扯清楚，将来被她知道了他的住处，指不定每天都会上门去闹。
  在他看不着的地方，她肯定也会各种泼脏水。
  诋毁他倒也无所谓，他一把年纪也看淡了。但他有女儿，在村里，女儿的名声是最重要的……
  西山加快脚步，茂娘只有在后头跺脚的份儿。
  西玖玖扒拉在西山的肩头：“略略略，汪！小脚跑不快吧？气死你！气死你！”
  西山此刻才算是意识到，自己空有一副年轻的皮囊，脑袋里装的还是旧思想。
  他顿觉胸壑中豁然开朗。
  脚下步子加快，也不管茂娘在后头叫骂着什么。
  正巧，迎面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永梅背上驮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不是阿武还能是谁。
  只是阿武这时蔫蔫儿的，趴在大娘背上“哎呦哎呦”地叫。
  见到西山，永梅老远就开始喊：“大山，快！快搭把手。”
  西玖玖疑惑道：“咦？不会是掉水里了吧？”
  “别瞎说。”西山嘱咐道，迎上去问，“怎么了这是？”
  阿武看到他，哭着求救：“爸爸，我疼……”
  永梅急得满头大汗，解释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刚到河边，阿武就跑肚了。这才不到半个点，拉了得有七八趟了。”
  西山一听是拉肚子，也有点慌。
  这年头，拉肚子是可大可小的，这两三年间，长山漾因为拉肚子突然暴毙的人不在少数。
  这其中很多人是因为胡乱吃东西，染上了寄生虫；而有些则是因为痢疾等肠道疾病。
  没吃没喝的年月，一点点病都能要了人的贱命。
  “把阿武给我。”西山伸手。
  西玖玖忙制止：“干啥呢？你在跑路呢，你还打算把他扛回去？”
  西山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阿武接了过来。
  西玖玖和阿武一起挤在西山怀里，非常不情愿。
  “汪，大傻子……”
  这时，阿武突然整个人蜷缩起来，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白汗。
  他推开西山，双手捂住屁股：“大娘！大娘！”
  茂娘这时正好赶上了，看到阿武在叫，急得差点扑倒。
  她跌跌撞撞跑过来，狠狠拍打着西山。
  西玖玖也挨了好几下。
  “放手！你个丧良心的，你要对阿武做什么？”
  永梅立刻上前，想把阿武薅了下来。
  茂娘回身狠狠煽了永梅一巴掌：“贱蹄子！阿武在喊大娘呢，你就这么看着？！”
  永梅捂住脸，委屈地瞪着茂娘。
  阿武又喊：“大娘！”
  茂娘立刻抱住阿武：“奶奶在，奶奶在。乖孙孙，到奶奶怀里来。”
  她薅着阿武向后扯。
  阿武有点重，又痛得直打挺，西山一放手，祖孙俩就一起仰面摔倒在地上。
  阿武捂着屁股，还是一个劲儿地喊疼。
  茂娘顾不得自己满身的泥浆，想拉开阿武的手看个究竟。
  “烂脚长工打你了是不是？”
  阿武涨红了脸，朝一旁沉默的永梅喊：“大娘！”
  永梅别着头，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阿武不怕，你奶奶在呢。”
  茂娘终于拉开了阿武的手，她一把扯下阿武的裤子，想看看有没有受伤。
  西玖玖的鼻子比人灵光多了。
  她闻到一种特别油腻的气味。
  然后，随着阿武的身体发出一声“噗”。
  茂娘一声惊叫，永梅闭上了眼睛。
  阿武则是哇哇大哭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阿武疯狂拍打茂娘的腿，“你害我拉裤子了！”
  他快六岁了，还拉裤子里，以后这村子是没法混了，要被其他孩子笑死的。
  西玖玖和西山一起探头去看。
  西山狠狠皱眉，顺带手还把小狗的眼睛蒙上了。
  他没有再继续看这令人作呕的场景，抬脚就走。
  西玖玖是不怕的。
  说来埋汰，但她以前是棵韭菜嘛，她要是嫌弃，那她是怎么长大的呢对吧？
  西玖玖见西山一直抿着嘴角，怕他心里放心不下阿武，过会儿还得回去，就试探着问：
  “阿武……应该没事吧？”
  西山皱着眉：“没事。这孩子太贪，早先腊鸡腿吃了两个，油太大，跑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