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古都大敌 第二天白天 （四）

  ──两小时后。
  来到omochi老师说要来的地方─四十四间堂后，我们都说不出话来。
  “……”
  “……”
  “……”
  每位组员都哑口无言。
  只是静静地被眼前的光景所震慑──
  ─四十四间堂是位于东山区的佛堂，其正殿与一千零一座千手观音像都被指定为国宝。
  应该有许多学生都透过学校的历史课知道这间佛堂的存在。就算忘记名字，也可能会对那个在典雅的长廊型佛堂里，无数佛像彷佛复制贴上般并列的光景有印象。
  我本人在看到课本照片上的佛像大军时，也不免大受震撼，说出“这些佛像几乎都是过去时代的产物吗……！”这种话。
  而我们这次会来到三十三间堂──
  “──我无论如何都想去参观一下～～”
  都是因为omochi老师突然这么主张。
  “秦书彦同学，你也喜欢那种东西吧～～？想去看看对吧～～？”
  ……我确实想去参观一次看看，而且其他组员似乎也没有意见。于是，我们抛开之后的所有行程，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然后──我们亲眼见到的佛像大军，庄严的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期。
  虽然乍看之下是量产品，其实这些千手观音像都是手工打造的。
  每一尊佛像都精致得吸走每个人的目光，而正殿里有多达一千零一座这样的佛像。
  这里有毫无疑问透过“人力”累积起来的历史震撼力。
  在忘记呼吸的情况下参观完毕后，我们走出三十三间堂。
  “……好、好壮观。”
  “这魄力真不是盖的……”
  “我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我们依然处于有些恍神的状态，走向通往饭店的公车站牌。
  “呃，我从以前就一直听别人说这里很壮观。”
  看上去还有些兴奋的安子轩继续说下去。
  “可是亲眼看到的感觉果然不一样，感觉有种魄力，又或者是某种重量……'”
  “……秦书彦同学，你有什么感想～～？”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omochi老师回过头来这么问。
  “那里真的很壮观吧～～你有没有受到感动～～？”
  “……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一边感慨地叹气一边对她点了点头。
  “我很感动，有去参观真是太好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觉得自己诚实说出了在佛堂受到的震撼。
  然而──
  “……嗯～～这次也还是没反应啊～～”
  omochi老师不知为何露出略显不满的表情。
  就连苏千景都说：
  “伤脑筋，没想到做到这种地步也没用。”
  而且她还叹了口气。
  ──这种反应不免让我有些在意。
  最近我身边的人经常展露出莫名其妙的态度。
  林冬墨……林春可……
  李怀寒和吴小晓也一样。
  不过──这两个家伙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明显。
  今天的她们毫无疑问怀有某种意图──
  “……那个……”
  走到公交站牌后──我总算下定决心问了。
  “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我这么问，omochi老师和苏千景都陷入沉默。
  “你们一直在试探我，观察我的反应对吧……？你们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也许是没想过我会直接这么问吧。
  她们两人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然而──
  “……哎，也是～～”
  omochi老师突然死心地叹了口气。
  “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会发现也很正常吧～～”
  苏千景也露出举手投降般的表情。
  “……我们乾脆直接问了吧？不管是拐着弯问，还是想隐瞒意图，都不是办法。要不要直接问看看？”
  “……有道理～～”
  “安子轩，我们接下来要聊些比较严肃的话题，你介意吗？”
  “……严肃的话题？”
  安子轩似乎完全不知情，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是……跟秦书彦有关的事吗？”
  “没错。”
  “那么……我当然不介意。”
  “谢谢你的谅解～～”
  安子轩点头同意后──omochi老师用下定决心的表情看了过来。
  太阳差不多要下山了，在奶油色阳光的照耀下，那模样看起来就像是青春电影中的一幕。
  “欸，秦书彦同学，文化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她向我如此问道。
  “咦？文、文化祭……？”
  “嗯，自从那天以后，你给人的感觉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苏千景接着回答。
  “所以我们才会好奇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你跟林冬墨分手的事情，可是，我没听说你们分手的理由，也不清楚那是不是让你改变的原因。”
  ……我给人的感觉变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还真是毫无自觉。难不成大家的态度会改变，也是因为这样吗……？
  “而我们今天就是想找出那个原因～～”
  “没错。我们想说如果多方试探，说不定就能明白些什么。”
  “可是，结果我们失败了～～”
  omochi老师一脸没出息地垂下肩膀。
  “我完全猜不出来～～因为你都没什么反应～～”
  “所以，我们才想直接问你──”
  然后，苏千景笔直注视着我的眼睛。
  “──秦书彦同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说，你只是单纯因为跟林冬墨分手受到打击？文化祭当天还有发生其他事吗？”
  ──经她这么一说，我想了一下。
  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大事有可能改变了我……
  在我们等车的公交站牌对面，零星的几辆车子飞驰而过。
  不仅是首都的车牌号码，全国各地的车牌号码都看得到，让我想起这里是观光胜地，而我们却在这种地方聊这些事，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没错。”
  我一边回想，一边喃喃地说。
  “那天发生了许多事情……我跟林冬墨分手就是一件。而且理由还跟林春可有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不小心说出这句话，苏千景用前所未有的尖锐语气问道。
  “你们为什么会因为林春可而分手？”
  “……那、那是因为……那个……”
  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因为我觉得答案非常糟糕，就算我因此被人看不起也怪不得别人。
  然而──
  “……我害她感到不安了。”
  被人当面这么问，让我无法继续隐瞒。
  像是在自白罪状一样，我向苏千景招出一切。
  “林冬墨怀疑我可能也喜欢林春可。而我……也变得搞不懂自己。我到底是不是只喜欢林冬墨？是不是对林春可完全没有恋爱方面的情感……”
  ……连我都觉得说这些话的自己烂透了。
  在跟双重人格者的其中一方谈恋爱的同时，却可能又爱上了另一个人格。这样太不诚实了──感觉好像我只要有人爱就好。
  结果如我所料──
  “这样～～……”
  omochi老师难过地皱起眉头。
  “感觉林冬墨跟林春可都好可怜～～……”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
  我真的没办法替自己辩白。
  只是──
  “……这样啊，原来如此。”
  令人意外的是──苏千景一副感到释怀的样子。
  她露出仿佛想通了什么的表情，点头如捣蒜。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我终于懂了……”
  然后她再次转过头来，微微歪着头问：
  “那天发生的事就只有这样吗？是不是还有发生其他事情？”
  ……那天发生的事情确实不只这件。
  在联合舞台活动的尾声，韦依依对我说了那些话。
  “还有就是……有熟人对我说了些话……”
  “秦书彦──你应该觉得很开心才对。”
  “就是扮演角色与人相处这件事。”
  “以及为了制造那场惊喜而扮演开朗角色这件事。”
  “还有就是──当时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韦依依对我说过的这些话就像小说里的一节，一直残留在脑海中。
  即使是迟钝的我，在听到这些话的瞬间也明白了。
  ──她完全说中了。
  韦依依说的那些话全是事实──
  对于扮演角色这件事，我乐在其中。对于扮演一个开朗的人，将计划导向成功这件事，我感到幸福。
  ──我一直想做个“一贯的人”。
  希望自己不需要扮演别人，也不需要伪装自己，无论何时都能做真正的自己。对于办不到这件事的自己，我甚至感到厌恶──原本应该是这样才对。
  然而，我却对扮演角色这件事感到快乐。
  ──这个显而易见的矛盾，就存在于我的心中。
  所以──
  “……那位熟人说了什么？”
  面对苏千景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好好回答。
  “那个，就是……跟我自己的生存之道有关的话……”
  “那对方到底说了什么……？”
  “……这个嘛……”
  我说不出话来。我不晓得该如何向她解释。
  ……不，不是这样的。
  其实──我只是不想说罢了。
  ──我不想说出韦依依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这是我久违的强烈愿望。
  自从文化祭过后，我头一次有这种强烈的抗拒感。
  这……让我总算注意到了。
  原来如此，自从被林冬墨甩掉的那一天以后，我就变得无法涌出强烈的情感了──
  在马路另一头，我们要搭的巴士开了过来。注意到这点后，苏千景呼了口气。
  “……既然你这么不想说就算了。抱歉，我好像问太多了。”
  omochi老师也尴尬地垂下目光。
  “真的很对不起～～我们太没礼貌了，居然过问这种私人的事情～～……”
  “……不，我才要向你们道歉。我没能把事情说清楚……”
  然后，omochi老师像是要转换心情般露出笑容。
  “那么……我们回饭店吧～～”
  “……嗯。”
  点点头后，一直默默听着这一切的安子轩温柔地拍了我的背。
  ──当我们搭上巴士，各自抓住吊环后，车子便开始动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在坡道上行驶，车身大大地晃动。
  现在是下午四点过后。明明时间不早不晚，车内却挤满了观光客，让我们没有机会交谈，只能茫然地望着窗外。
  太阳正要没入低矮的城镇之中。
  总觉得这个安稳沉静的光景──跟我们的故乡有点像。
  眼前的景色，跟我和林冬墨与林春可从社团眺望出去的黄昏光景非常像──
  ──我突然胸口一阵痛楚。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情了。
  既像是想立刻见到她们，又像是想跟她们讲讲话，心里烦躁不安。
  说不定……跟omochi老师与苏千景的对话，让我有了某种改变。
  不晓得她们两个今天过得如何？
  她们去了哪里？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想像她们两人的身影，让我没来由地再次感到心痛。
  “……秦书彦同学。”
  也许是发现我的表情不对劲，站在旁边的omochi老师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这个嘛，嗯，原因我也不知道。”
  稍微想了一下后──我诚实说出自己的心情。
  “──我只是想见林冬墨与林春可一面。”
  “……这样啊～～”
  omochi老师将视线移回前方，咬着下唇。
  她苦笑了一下。
  “……果然……”
  然后用如释重负的语气──这么说：
  “能让你露出那种表情的人，就只有她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