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情感的具象化

  拿着袋子的男人忙把袋子收在身后，不知所措地看着舟楠。
  舟楠在原地兀自出神。
  恩铼心痒难耐的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转轮，比起这个没见过的机械来说，岩螽的价值完全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但碍于对方人多势众也不敢贸然上前。
  “呃……我没听错的话刚刚似乎有一道鸟叫声……”
  法维斯唰地转过身怒视恩铼，炉心机械可不能让他以外的人知道！
  恩铼只好转转眼珠当作什么也没说过。
  舟楠正和转轮沟通着，就在那道火焰和鸟叫声出现之前，转轮便已经催促他去往前方的通道。
  没想到这么危险。
  舟楠刚对捷径内部的环境有所放松，警戒心又被接踵而来的意外提升至顶点。
  “走吧。”他带着转轮跨过中间的水坑，走向前方的通道。
  “你！”
  法维斯的怒火腾的一下燃烧，这目中无人的机械师！
  他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又为了舟楠肩上陌生的机械和他过于年轻的外貌感到忌惮。
  沙石立马带着村民跟上舟楠的脚步，修钺却在最后方默默地站着。
  他的脸色不正常的潮红，一路从他的脖颈向下蔓延。
  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前所未有的躁动着，似乎在叫嚣着它们的存在，他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勉强正常行动。
  佣兵护着他们的金主法维斯，恩铼则眼巴巴地看着舟楠他们往前走去，以眼神示意法维斯赶快有所动作。
  法维斯不屑地嗤了一声，这群逃犯只要敢阻碍他的计划，他不介意手上多几条人命。
  ……
  矮人大门前，舟楠仔细端详着这个他目前为止所见过最为庞大的异界造物。
  表面繁杂的纹路代表了矮人精细的雕刻技术，规则的大门和材料的厚度至少说明矮人进行机械制造的条件不会差到哪里去。
  刚刚一路走来，舟楠在沿途的石壁上看到了一些新鲜的烧痕，但这大门面向火焰的那侧却仍然光滑如新……
  大概经过了特殊制作吧。
  舟楠转身，发现沙石和村民们正原地站着等待他的观察结束，这让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扫视一圈却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舟楠四处寻找，修钺人呢？
  好在修钺从拐弯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向他递了个眼神，舟楠这才感到略微放心。
  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舟楠有些无所适从，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放到了周遭的气温上。
  “转轮，你耐高温吗。”
  转轮没听出来舟楠的玩笑，一板一眼地回复他：
  “也许你还记得我只是情感的具象化。”
  “哦，那就是刀枪不入了。”
  “物理意义上的伤害很难对我造成实质性损伤。”
  舟楠颇为羡慕，但眼下愈发升高的气温着实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转轮从他肩头离开，快速地飞往大门内部的通道之中。
  舟楠：！
  恩铼嘴巴长的老大，身为矮人的他做出这种表情有些滑稽，但法维斯带走了表现也好不到哪去，只有见识过转轮“灵巧”一面的南加逃犯们还算镇定。
  其实只是因为他们对机械师都已经了解太过匮乏，机械造物在萨沟利也并非是主流。
  所有人只好跟着舟楠继续往大门内部走去，现在也只好期望这条岔路能够通往西部荒原。
  舟楠跟着停不下来的转轮一路冲到了一扇新的大门前。
  与先前的大门不同的是，这扇门显得简约多了，若不是形状规整还能看出来是人造大门，这光秃秃的外表几乎要融入周围的石壁。
  此时这道门正呈现出向外开合的状态，门口的众人一眼便能看到内部。
  一团浓烈无比的红色火焰漂浮在房间内部，隐约能看见其中勾勒出的一对焚烧的羽翼模样。
  房间四周开拓出数个洞穴，堆放着各种表面覆满灯油的矿石，有些洞穴里还绘制着奇奇怪怪的花纹。
  舟楠看着那团违反物理学的火焰，他甚至看见内部有身影在晃动挣扎。
  这东西是……
  舟楠大脑难得的短路了一瞬，他有些茫然，眼前这东西和他从爷爷那听来的那些杂谈不谋而合。
  舟楠的爷爷收养他之后，舟楠年纪尚小，爷爷在教学结束之余往往给他灌输些农学知识，或者是些奇奇怪怪的东方怪谈，从山海经给他讲到乡里鬼故事，给舟楠枯燥的童年留下深刻印象。
  烈火与飞禽的场面让他想起华夏关于凤凰涅盘的传说。
  爷爷是怎么说的来着？这种神鸟每满五百岁，便集香木自焚，而后从灰烬中复生。
  眼下这个看起来是高温环境罪魁祸首的东西，难不成就是凤凰？否则正常鸟类哪有能在火焰里生存的。
  舟楠没发觉他已经被异界潜移默化影响了，连爷爷那些不靠谱的杂谈也能相信。
  火团内的凤凰似有所感的啼叫一声，一团火焰朝着舟楠面门飞来。
  舟楠没想到这东西真是活物，一时被打个措手不及。
  转轮及时飞回他胸前，同时另一道温度同样热烈的火焰从修钺手中砸向凤炎。
  转轮的躯体在触碰凤炎时变得透明，凤炎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它表面缠绕一圈，火焰的光泽却明显暗淡一截。
  下一秒，修钺的火焰与它正面相撞，产生的冲击波被转轮限制在舟楠身前极小的空间中。
  看起来就像两团火焰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舟楠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却看到修钺整个人如同熟透的虾一般，脸红的吓人。
  “还好吗？”
  舟楠上前搀扶着他，入手碰到修钺的手臂，传来的骇人温度烫得舟楠的手不由得一缩。
  这么烫！
  沙斯蒙从一侧担忧地递来一块沾满水的布料，舟楠忙把它放在修钺额头试图物理降温。
  修钺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体内的血液沸腾着，教唆着他对那团火焰做些什么。
  这是他觉醒神眷能力以来最为失控的一次。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修钺吸引之时，法维斯与恩铼的目光则一直放在对面的火焰与转轮上。
  转轮的大小不知何时已放大几倍，视觉上看已经超过漂浮着的火焰。
  淡淡的能量强光射向火焰，火焰内部的生物开始剧烈反抗，射出大量的火焰飞向转轮。
  分裂的火焰太过细小，甚至无法触碰到转轮的躯体便已消散。
  舟楠回头看见熟悉的能量通道，忙在心里制止：
  “你怎么擅自攫取灵魂！说好了不行！”
  虽然他不是同情心泛滥的圣父，对于死在沙漠里的萨恩也没有什么愧疚感，但眼下这个说不定是“凤凰”的生物不能就这样没了，就算先前差点被它的火焰烫成爆炸头。
  “别急，从某些角度来说它和我的存在有些类似，我只是借点它采好的花蜜。”
  “你的意思是它和你一样靠吃情感活着？”
  舟楠实在难以把这团火和一个造型奇怪的机械划等号。
  “它和我都是情感的具象化。”
  舟楠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关窍，他接着问到：
  “它是凤凰？”
  转轮保持着能量通道，自身的转速随着好心情也快了起来。
  “如果你说的是地球上的不死鸟与凤凰，那它就是。”
  舟楠看着火焰随着转轮的攫取在一点点缩小，但其中的凤凰却在转轮开始攫取后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甚至有些配合的意味。
  这传说里的神兽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大上了……
  按照转轮的意思，它只是把凤凰与它短暂融合，可以理解为它为凤凰提供歇脚处，当然也会收取一部分报酬。
  就是眼下包含在火焰里浓郁的情感。
  舟楠被转轮的话说得云里雾里，但至少周围的气温随着凤凰的消失逐渐恢复正常。
  修钺的脸色也有了好转，他面色深沉地盯着转轮面前的青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恩铼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舟楠身侧，神色痴迷地看着身上覆盖了一圈火光的转轮，凤凰消失后，转轮变成了这个空间内最大的光源。
  舟楠则观察着恩铼的外表体征，眼睛在他的四根手指间看来看去。
  好神奇……
  这是舟楠第一次真实见到除去人类之外的种族，矮人的样貌其实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他原以为矮人会和西方文学里的哥布林一样，但恩铼的外表和等比例缩小的人族没什么不同，除了耳朵稍微大了一些，手指比人类少一根之外，面部特征与人类并无区别。
  恩铼抬头撞上舟楠目光，这才感到胆怯地挪了挪步子，刚刚这机械师收服那团火的过程不可谓不快，他都没看清那团火长什么样！
  不过也和他一直关注转轮有关。
  “该死！谁允许你破坏这里的东西了！”
  法维斯气急败坏地叫骂道，刚刚那团火焰明显和炉心机械有关！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都被这愚蠢的机械师毁了！
  法维斯的愤怒已经冲散了他的理智，他没想到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团耀眼的火焰就消失了，他长途跋涉来到矮人山脉，刚得到一些重要线索，眼下看起来就关键的东西却没有了。
  这叫他怎么理智！
  沙石很有眼力见地挡在舟楠身前，沙斯蒙同样一敲手杖，挥舞的藤蔓唤回了法维斯几分清明。
  两个佣兵颇有职业素养地一左一右跟在法维斯身后。
  气氛僵持之时，一道随意的声音传来：
  “这么热闹？看来我来的是时候。”
  迦尔南的身影在几个佣兵的拥护下从通道里走进，托塔兰立马认出了时一路追杀她们的佣兵团伙。
  托里手里握紧匕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托塔兰的衣角。
  “又见面了，沙斯蒙阁下，还有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机械师大人，幸会。”
  迦尔南轻松地收起手里的地图，一本正经的面对紧张的南加村民们。
  沙斯蒙冷哼一声：
  “阁下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缉拿我们好代表银月邀功吗。”
  他看清迦尔南手里拿的地图正是科特给他展示的捷径路线图，想必科特对他的承诺早就不作数了。
  “不敢，只是想请祭司大人到我的领地坐坐，虽说我只是个男爵，但设个祭司之位的权力还是有的。”
  迦尔南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招揽之意听得沙斯蒙眉头紧皱，其余的南加村民更是反应激烈。
  “做梦吧你！祭司大人不会到银月去！”
  “滚回你们银月！”
  义愤填膺之声充斥山洞，迦尔南不屑地笑笑。
  法维斯不满众人的注意力被调走，他扫了扫迦尔南华丽的服饰，再根据方才的对话，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
  “喂，那边的男爵，你们敬爱的君主上周刚刚嗝屁啦，再不回去你那领地的名字可能都要唤一换了。”
  法维斯所言不假，他带着恩铼和佣兵们进入矮人山脉前，在银月边上的小镇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讣告，久卧病榻的银月君主在各路人的等待中终于倒下了。
  迦尔南闻言脸色一变，沙斯蒙同样感到震惊，随即他马上看向迦尔南，果然在对方脸上看见一丝没来得及掩盖的焦躁。
  迦尔南的姓氏是银月王姓，除去王族不会有别的人敢用，眼下银月老君主一死，银月本就动荡不安的格局要更加混乱了。
  对面这个有着王族姓氏的男爵，看上去非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为了招揽他几经周折的跟到矮人山脉。
  至于他的目的……无非是想在支离破碎的银月国度争一份自己的利益。
  舟楠静静地观看着对话，方才他其实早就得到了转轮的提示，对于迦尔南的到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眼下似乎不会发展到刀兵相向的场面。
  修钺正虚弱地靠在舟楠身上，目光却不曾离开舟楠。
  法维斯心知无法一人吞下所有东西，毕竟人数悬殊，他只好抢占先机：
  “这山洞里的机械都算我的，其他的东西你们自己分吧”
  舟楠眉毛一挑，剩下的就只有些零零碎碎沾满灯油的矿石，既不好搬运又没什么实际价值。
  “好啊，我们走吧。”
  舟楠出乎意料的答应下来，路过迦尔南时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把在黑石部落伪装的趾高气昂的机械师形象演绎得尽职尽责。
  迦尔南莫名地回看他一眼，心想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招惹了这位神秘的机械师。
  先前黑石部落里舟楠当着神眷战士威胁莱拉，迦尔南心底已经为他的身份打上了问号。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他的时候，回到银月去才是最为要紧的。
  老东西终于死了，那底下那些人想必也坐不住了，呵呵……
  迦尔南千里迢迢来到黑石，除了听闻沙斯蒙叛国起了招揽的心思外，也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需要离开的原因，不过现在，已经到了他回银月的最好时机。
  至于沙斯蒙这群人……西部荒原可不是什么好去处。迦尔南回忆起同那群兽人打交道的经历，反倒有些同情这群人的未来。
  迦尔南挥挥手阻止了身后佣兵的阻拦动作，舟楠一行人顺利离开了这个山洞。
  南加村民和沙斯蒙对舟楠的决策没有任何抗议，他们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是马上返回最开始的另一条岔路，赶在吃空食物袋之前离开矮人山脉。
  洞内只剩下指挥着两个佣兵收纳机械的法维斯，迦尔南则是环视一圈山洞，带领着佣兵们原路返回，他要回到黑石部落把剩下的事情完成。
  法维斯挑挑拣拣半天，两个佣兵身上能够收纳的空间已经全被占满，不得不出声提醒。
  “大人，再多的话要影响正常行动了。”
  法维斯不耐烦地回复：
  “那矮人呢，装他包里。”
  两佣兵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
  “刚刚他跟着那位机械师走了。”
  法维斯简直要被气笑：“你们就这样让他走了？我雇你们干什么用的？”
  高个的佣兵心里腹诽，法维斯也只是花了保障他人身安全的钱，谁知道这机械师这么麻烦，要不是给的报酬多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矮人佣兵老实地说到：“刚刚您专注看机械，我以为您默认了。”
  法维斯头疼地摆摆手，
  “算了，反正那家伙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你俩把这些能揣兜里的都拿上。”
  ……
  另一条岔路。
  舟楠再次在队伍末端殿后，修钺默默跟在他的身侧，身体已经恢复正常。
  舟楠翻开背后的储物袋，看了眼所剩不多的干粮，开始祈祷不要再出现岔路。
  “呼……呼，等，等等我！”
  舟楠疑惑地转过头，看见恩铼矮小的身影从后方追来，背后背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背包。
  恩铼有些羞涩地向前，不好意思地开口：
  “这位大人！我也是机械师！哦不，我是个学徒，拜托让我跟着您吧！”
  舟楠：？
  他好像没有展示什么惊为天人的机械相关的技术吧，看来转轮的存在确实不能让他太多人知晓。
  舟楠为难地开口拒绝：“呃……我其实也只是学徒……”
  毕竟他还不清楚异界机械师的平均水平，虽然先前见过那位奥莱机械师，但对方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机械师的特点，如果趾高气昂目中无人这些也算的话。
  恩铼只当他是碍于自己矮人的身份，赶忙开口到：
  “您放心！我是流浪派矮人，和其他矮人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什么仇家！”
  舟楠狐疑地看着他，先前被佣兵架着走的不就是他吗。
  恩铼的脸涨的通红，他奋力辩解：
  “那是法维斯他仗势欺人！”
  舟楠心想身边多个矮人好像也不错，不过他仍补了句：
  “先说好，我要去西部荒原。”
  恩铼瞪大眼，
  “西部荒原？去那干什么，那里连机械的影子都没有。”
  舟楠倒是感到意外，西部荒原连机械也没有吗？
  恩铼看他的神情不像作假，遂解释到：
  “西部荒原没有机械师。”
  ……
  “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