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败犬的回应

  失败了。
  大家失败了。
  无论是否努力，是否参与，是否喜欢丰川祥子，是否依旧喜欢丰川祥子，大家都失败了。
  他们没有挽留住丰川祥子。
  她退出了cRYthIc。
  临走的时候，她摸了摸银车的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
  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温柔的，仔细的，留恋的，用一种介乎于摸狗头和摸小婴儿脑袋的手法，仔仔细细的摸了摸银车湿漉漉还沾着血迹的，脏兮兮的头发。
  “生日快乐，银车。”
  “对不起。”
  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
  “快一点，去医院，不要再留在这里了，真的。”
  银车按住她的手。
  “如果你现在走，我就失血过多当场昏迷。”
  他的面色苍白，但是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一点都看不出是要昏迷的样子。
  真是个皮糙肉厚的家伙……
  完全无法对他责怪。
  就算他乱来，就算他莫名其妙，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冒出了责怪他的想法。
  银车，很可爱。
  丰川祥子摇头。
  “小孩子才会这样威胁我，我讨厌陪小孩过家家。”
  “我……”
  银车仿佛被重锤正面击中，后退了半步，声音也一下子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我不是小孩……我没有在过家家……”
  于是银车也被丰川祥子彻底击沉，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原地，沉默又麻木的目送了丰川祥子的离开。
  算上之前的几个女孩，成为了今天在GiNG第五个心碎的人。
  ……算上丰川祥子呢？
  ……他会轮到成为第六个心碎的人吗？
  他只能这样想着。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伤口，流过手臂，浸湿外套，从指尖滴下。
  失血过多，并不是开玩笑。
  他被乱打方向盘的神经病司机创飞了出去，又被路过的别的轿车补刀。
  事实上，他昏迷了一段时间。
  等到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血流了满地。
  他的体质很好，这并不是和普通人对比出来的结论，如果和这个世界的人相比，他强大的可怕。
  头有点疼，身子有点软，伤口有点痛，但是体重好像轻盈了不少，并不能算是全都是坏事。
  摩托车还能开，他也没有昏太多时间。
  那么一切就大概还来得及。
  他一把推翻了靠近过来的司机和围观路人，扶起摩托再点火发动，一拧油门，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雨幕之中，只留下一个湿透以后小了一圈小狼狈背影。
  银车硬挺着一口气撑到现在，意识也多少开始变得模糊。
  恍惚间，他好像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是被扶住了吗？
  恍惚间，他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是有人在逃跑吗？
  ……丰川祥子。
  银车是认得的。
  这个脚步声，这个体重，这个跑步的方式。
  那就是丰川祥子。
  她在退出乐队以后，正在逃跑。
  ……哦……
  ……这样吗，祥子。
  ……哈哈……
  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被女孩们扶到座位上靠墙坐下，即将倾倒下去的身体，忽然像机器人一样竖起，然后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吓了周围这些打算把他扛出门叫救护车的年轻女孩们一大跳。
  “应该扶祥子。”
  “你脑子还清醒吗？安分点，睦已经喊救护车了。”
  椎名立希轻轻拍了三张纸巾在他脸上，擦了擦从额头上的伤口里渗出来的血，那个订书机钉子看的几人胆战心惊。
  “不是扶，应该是按，把她按在这里，不让说清楚就不许走。”
  “银车……逼她是没有用的。”
  若叶睦摇摇头，看着他空洞扩散的瞳孔，脑袋里搜索着最近的医院，以及救护车赶到这里需要多久。
  高松灯对他有些无从下手，轻轻扶了一下他那个被已经变色变形的外套裹住的胳膊，黏腻恶心的手感让她颤抖了一下。
  一手的通红。
  “啊……啊！”
  “银车……快坐下……”
  银车摇头，轻轻挥挥手，众人似懂非懂的让开了路。
  随后他费劲的做了个深呼吸，身体轻微摇晃了一下，明明很虚弱，却猛的一下的窜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根本来不及反应，根本来不及抓住。
  椎名立希一拳敲在门上。
  “该死的，就不该松手放开他！”
  银车的脑子很清醒，倒不如说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混沌以后，他恢复了绝大部分的状态。
  虽然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但是如果把这当做在玩的话，其实还挺开心。
  他现在没有想玩的想法。
  要乐奈悄悄的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右”。
  但是一般来说，丰川祥子离开录音室回家时，出门是左拐的。
  ……她要去哪里？
  先是一把带走走凛凛子店员的伞，留下一句“抱歉。”
  再从摩托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套粉色运动服。
  ……虽然这是属于一里的，但是抱歉了，这时候就先借我用用，我会再买一套还你的。
  ……丰川祥子，我绝对不会输 。
  ……剩下的力气，至多还能撑个一千米，还敢乱跑的话，绝对会当场死掉。
  ……对了，我的挂，我的挂还能用！
  ……遭了，表没带。
  ……啧，有没有什么时间倒流的功能？或者是存档？
  ……已经来不及了，走之前大概就变成全是死档了。
  ……太疏忽了。
  ……该死，有挂就应该用啊！
  ……早点把丰川祥子催眠了多好，只要她什么都愿意对自己说，世界上难道还有问题是他解决不了的吗？
  ……为什么，银车？
  ……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
  ……是不是乐队玩多了，脑子坏掉了。
  ……是不是真的在玩过家家，真的退化成小孩了？
  头很晕，喘气很累。
  明明在平时，这种速度他连脸都不需要红一下，现在却几乎抬不动腿。
  ……是不是把自己估算的太厉害了一点？
  ……一千米真的没问题吗？
  ……希望祥子不要跑太快，从刚刚开始就听不见跑起来的脚步了。
  ……耳朵的问题吗？
  ……好像看到了？
  ……没错，就是她。
  “丰！川！祥！子！”
  “……”
  低头走在雨中的女孩，转头看到了后面那个疯魔一样的东西。
  然后再踮起脚张望，看见他身后既没有尾随的人，也没有可以藏起尾随的人的地方。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
  丰川祥子迈着慌慌张张的小碎步跑了回去，抢过他手里的伞，笼罩在了二人的头顶上。
  “银车！你在做什么啊！真的会出事的，你不要命了吗！”
  ……没有被不搭理啊。
  银车露出了笑容。
  “……祥子小姐，生命这种东西，怎么能和乐队完整相提并论呢？”
  “明明大家都把你当做乐队的一员！你不是说乐队就像家庭一样吗！你要让你的家人为你痛苦吗，银车！你要辜负你的家人吗？！”
  ……你到底把生命当成是什么东西了！怎么可以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
  ……乐队才不是家人，乐队就只是乐队……而已。
  ……银车，为什么这么……蠢？
  “没关系，丰川祥子，就算你不认可也没关系。”
  他拿出了干净的，没有淋到雨的运动服。
  虽然被捏的皱巴巴还蹭了点血，但总归还是干净又干燥的。
  “小心着凉。”
  “……笨蛋啊！”
  ……就为了这种事……
  水珠划过脸颊，从下巴滴落。
  ……是眼泪吗？
  丰川祥子仰起脸。
  ……是雨啊。
  ……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蠢蛋流泪……
  丰川祥子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接过衣裤。
  “……我要在这里换给你看吗？你只为了做这件事？让我小心淋雨？”
  ……笨蛋银车。
  ……混蛋银车……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银车终于喘匀了已经微弱的呼吸，倾尽全力地把潮湿的空气塞进肺里，只能填满几乎一半，然后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吐出。
  他拒绝了丰川祥子的搀扶，靠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体，就像是一棵笔直的小白杨。
  面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呆滞，是死气沉沉。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绝望的让人可以做噩梦。
  “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思考了。”
  “但是没关系的，丰川祥子。”
  “一切都没有关系。”
  他转过身走进雨幕。
  挺拔有力，但丰川祥子只担心他会不会走着走着，扑通一下倒地不起。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捏着粉色的运动服套装，举着RiNG门口抢来的，属于凛凛子小姐的伞，孤独的停留在雨中，看着那个背影，慢慢悠悠的走着。
  ——银车不会有事的。
  吸气，呼气。
  ——银车不会有事的。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银车不会有事的。
  ……啊啊啊……
  其实大家从一早就能看出来，银车和普通人根本不一样，就像是一群小泥人当中，冒出来一个漂亮的小瓷人。
  他懵懂又冲动，倔强又认真，纯粹的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类。
  他的体内燃烧着的，是汹涌却温暖的烈火。
  他很厉害，像小超人一样，没人知道他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但也许就是现在了？
  她不知道银车出了什么事，也说服不了自己无动于衷。
  倒不如说，再看见银车追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低头认输，再一败涂地。
  脚步不知不觉地迈了起来，这正合她意。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要去救他。
  滴嘟——滴嘟——
  红蓝色光芒照耀，路口驶来了一辆白色的救护车。
  然后出现的是就算在阴沉大雨中，也几乎正在在闪闪发亮的女孩。
  丰川祥子从小一起长大的，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若叶睦。
  她的脚步停住，视线和若叶睦交错了一个刹那。
  随后出现的，就是cRYthIc的剩余成员，撑着几把五颜六色大小各异的伞，七手八脚地笼罩出一片勉强干燥的范围，看着医生把银车推进了救护车内。
  ……太好了。
  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帮忙的罪恶感，依旧在不停的灼烧着她，让她的胃抽搐，让她的心绞痛。
  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帮得上什么忙。
  难道是趴在他胸口，哭着求他不要走吗？
  丰川祥子，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短板。
  ……上次也是这样……
  ……因为太过高兴导致疏忽，差点就滚下楼梯摔伤。
  ……那次是银车救了我。
  ……这次也一样，太过激动，就忘记了这无情残酷又冰冷的现实啊。
  ……哭是最没用的事了，而我却只能做到这个，帮不了银车任何的忙。
  ……我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就算明明是银车自己倒霉，遭遇到了意外，她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如果银车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会觉得她也有责任。
  ……但，银车能得到有效的帮助，实在太好了。
  高松灯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空荡荡的街道，大雨下，没有任何一个行人。
  跟上救护车充当家属陪护的，是长崎素世。
  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忧心忡忡，牵住了银车的手，对着失去意识的他说着。
  “银车，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是你的家属。”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睛，迟疑道。
  “是……家人。银车，是家人哦。”
  她凑的更近。
  “长崎素世，家人。”
  原本神志不清的银车，忽然睁开眼睛，就连心率都快了不少，一下子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
  那些原本已经神奇的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飙血。
  “嗯？？”
  急救医生被这家伙的反应吓了一跳，又给他多绕了一圈绷带来止血。
  ……啊，对不起，银车……。
  ……虽然很有效……
  ……但是还是对不起！
  长崎素世深感歉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缩在角落里，变成小小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