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话：回归、儿童

  “就当昨天无事发生吧！”这样想着，太阳缓缓升起。
  暴雨没有埋没生命，地下守候多年的蝉得以看见这个美丽的世界，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高歌，回响彻整条大街。
  太阳有些火辣，雨水躲进地下。
  在树林下方的泥泞中似乎长出了一个人，不，或许他本不在那里。
  真嗣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了像转生之后一样美丽的“新世界”。但蝉鸣得有些令人心烦意乱。
  “母亲......”大概想起来了，那只是幻觉罢了。
  缓缓在泥地里起身，真嗣简单收拾了一下仪表。
  身上的泥土都已经彻底晾干，此时自己的这件白衬衫上已经布满了大自然的鬼画符，没有镜子，但真嗣已经不难想象自己会是一副什么狼狈的模样。
  向树林上方爬去，行人和车辆照旧在城市里穿梭，似乎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自己认知中的绫波丽不在了，美里已经不算自己的监护人了，明日香也......
  好在自己还有第零个家。
  真嗣爬出树林，淹没在人群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驶去。
  大阪。
  大概是过了半天，伴随着常人一样的眼光，真嗣熟练地来到一栋公寓的三楼一间房屋的大门前，又行云流水般从地毯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终于回来了呢。
  大概7，8岁，自己便一人住在这里，洗衣，做饭，买菜，在这段时间，真嗣完全凭借自己生活，姨夫姨母在自己一人搬入这里后也仅仅是负责每个月给他寄钱，看望他两次后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
  忘了是多久前，姨夫一家死于意外后，自己和明日香来到这里，简单打扫了一下，又把大提琴放回了这里。
  闲来无事，奏一曲挺好的不是吗？
  G大调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仔细想想，好久没有练过了，多少有些生疏的吧。
  悠扬的提琴声在室内响起，传遍了卧室，厨房，卫生间，传出了玄关，缓缓响彻整栋公寓，整条街道，整个大阪，整个日本。
  再熟悉不过了，当初在她面前，他便是奏的这首曲子。
  少年缓缓闭上双眼，双手继续奏曲，脑海中却开始回忆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黄昏。
  沙滩，落日，浪潮，一切都充满了悲剧色彩。
  那大概是真嗣一生中最伤心的时刻了。
  他跑出了地下都市，他不想在那里多待那怕一秒。母亲去世了，对他来说，就好比天上的太阳灭了一样。
  哭，哭，还是哭。不停地抽泣，真嗣的双眼哭得通红，那种痛苦的感觉是来自内心的。他不希望有人安慰他，更不希望安慰他的人不是他的母亲。
  他不知道自己要哭到什么时候，或许，他会哭到父亲一把提起他，给他两个耳光为止。
  “但父亲，他明明比我更伤心......”想到这里，真嗣便哭得更起劲了，脑海中映着母亲的笑容，在他印象中，母亲从未训斥过他，扮演恶人的角色通常是他的父亲。鼓励，表扬，微笑，这便是碇唯留给真嗣的印象。
  海浪拍在石壁上，发出巨响，但真嗣不为所动，浪潮愈发凶猛，不断向真嗣逼近，但他也不在乎。
  如果见到母亲，会更好吧。
  海的打断不断蚕食这那抹残阳，没过多久，太阳就会彻底退出舞台。
  啊！好疼！
  真嗣重重的摔倒在地，鼻梁骨的疼痛愈发强烈。
  “真晦气，当驾驶员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你这么个寻短见的爱哭鬼”
  真嗣的面前，是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小女孩。
  样貌记不太清，只记得她的遇到十分高昂，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哭得这么伤心，不会是和你的小女友分手了吧，哈哈哈”那女孩看着真嗣滑稽的样子，讥讽道。
  真嗣没有理会她，转向另一边继续悲伤。
  “喂，我说，不理会别人可是很不礼貌的啊”女孩朝真嗣走进一步，拽着衣领一把提起了无神的真嗣，额头的刘海挡住了他的双眼，浑身上下写满了“绝望”二字。
  “我说，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你这小鬼，不会离家出走了吧？”女孩用轻佻的语气打笑道。
  沉默。
  “嗯...长得是挺帅的，可是这表情可是太丑了啊”女孩探下头，透过刘海看到了真嗣那对呆呆的瞳孔。
  沉默。
  “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沉默。
  “你这人啊，还真是无趣”
  沉默。
  “咦！”女孩一脸厌恶地甩开真嗣的衣领，任由真嗣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彻底黑了，刺骨的寒风刮过。
  过了许久，女孩从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探出头来。
  “还真没走啊！”女孩惊叹道。
  沉默。
  “话说啊，你不会真的没有人要了吧？”语气仍然轻佻，但却夹杂着些许担忧。
  沉默。
  “这样的话，你就跟我走吧，”女孩打趣一般再次走向真嗣，并漏出腹黑的坏笑，“给我当一辈子随从，让我欺负一辈子~”
  “随便你好了。”这次，真嗣不再沉默，似乎他有些不耐烦。
  “你这人啊...”女孩夹住真嗣的头转向自己，“喂，看着我！”
  真嗣照做。
  “嗯...找几个次形容一下我？”女孩的语气如同玩弄玩具一样随意。
  “一个女孩”
  “具体一点！”
  “一个在欺负我的女孩”
  “喂，你这家伙.....”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
  女孩拉动自己的嘴巴，做出了个滑稽的表情，用奇怪的语气说“那~现~在~呢~”
  真嗣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男孩终于笑了出来，女孩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样才对嘛~”
  女孩和真嗣坐在一块岩石上，稍稍坐近。
  “笑一笑不是很好吗，”女孩看向星空，“一直愁眉苦脸的话，tA看着你也不会高兴吧”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好像知道了全部。
  真嗣露出震惊的神色看向女孩，女孩回头，看到真嗣看向自己，也微微一笑。
  “其实，我的母亲离世的时候，我甚至比你还要伤心呢......”
  “你...”
  “但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女孩打断了真嗣，“连你都抛弃了自己，那你又指望着谁来接纳你呢？”她的语气变得凝重。
  真嗣楞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人沉寂了许久，各自转向一遍，看着各自的风景，但又都时不时地互相偷看。
  “哈，我就说嘛，”她又变回原先那副轻松的样子，“你这种小鬼是听不懂这些的！”她指着真嗣的头，笑道。
  “可恶...”真嗣也来了劲，“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好吗，还一直叫我小鬼，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个笨蛋，竟敢和我顶嘴？”
  “本来就是你无故欺负我！”
  “我明明是在开导你！再说了，我是你能质疑的吗！光身高我就比你高上半头了！”
  “长得高有什么用，不还是空有其表的木头桩子！”
  “木头桩子？我可是马上就要去读大学了啊！反观你，倒是国小都没读完吧！”
  ······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似乎是吵了一晚上的架，但对于两人来说，他们正在弥补对方心中的空缺。
  天太晚了，但没有一个人靠近他们，海滩上只剩下他和她。
  大概是吵累了，两人一起摊在沙滩上，互相依偎着彼此，有些疲惫，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但没过多久他们就都适应了，看着对方，都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哦，小鬼”
  “嗯......”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
  “你这小鬼，还不错嘛”
  得到了表扬，真嗣惬意地笑了。
  “约好了，我还会与你再见，”女孩走近真嗣一步，“但在那之前，我要记住你”她慢慢靠近真嗣，但仰望天空的真嗣一无所知
  “记住我？哦，我叫碇shin...”
  哦，说不出话了，嘴巴堵住了呢，被女孩的嘴唇。
  女孩捏住了真嗣的鼻子，真嗣心中一阵惶恐，看着女孩沉醉的脸，莫名有些紧张。
  五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一万年过去了。
  ......
  女孩终于退后，只是真嗣已经憋得说不出话了，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喂，你......”等真嗣恢复过来，一抬头，那女孩已经不见踪影，真嗣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他伸出手摸了摸嘴唇，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似乎在留恋这奇妙童吻的滋味。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回忆完毕，曲子也到了尾声。
  哼，又弹错了吗，和那次一样呢。
  ？
  琴弦脱离束缚，落到地面。
  真嗣睁大了双眼，瞳孔再一次变得无神。
  真嗣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身影，那语气，连接吻时也是那样......
  果然，她就是她呢。
  明日香就是明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