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精灵

  这次晚餐真是一波三折。
  “前面好像在临时施工。”
  诸伏景光看了眼导航。
  “来不及绕路了，比预计要晚上十几分钟。”
  雪绘拿着笔在本子上勾勾画画，闻声毫不意外。
  “意料之中。”
  “所以你才喊我过来的？”
  降谷零惊讶。
  “我就说，十分钟的路程怎么还想着做卷子。”
  是他想多了。
  “出门在外要做好一切意外预案。”
  雪绘看也不看，反手从后备箱抽出一条毛毯扔到手刹上。
  “诸伏君，帮雪奈盖上。”
  诸伏景光一看，刚才还在玩闹的小猫早就呼呼大睡了。
  ……睡的时候更像猫咪了。
  明明不是猫瞳，也没有任何适合猫塑的特性。
  要说的话，那种故意扒拉人、惹人生气的小动作，更像是小狗。
  但诸伏景光就觉得她是一只猫。
  一只会玩弄老鼠的猫。
  他轻轻地把毯子给雪奈盖好。
  没有人去拒绝雪绘的命令式语气。或者说，感受到了却不在意。
  或者是，把探究放在心底。
  降谷零打量了一眼点起第二根烟的雪绘。
  “这样啊……”
  他似乎学到了什么，不过下一秒就换了话题。
  “雪绘，你的案例分析很喜欢从犯罪者、被害者多视角思考。”
  他问：“以后是想做刑事辩护？”
  “民事。”
  雪绘在小事上不撒谎。
  当然，在大事上，她们这种人说一半藏一半。
  “我父亲有留下公司跟律所。毕业后就我来打理了。”
  “怪不得。”
  降谷零摸了摸下巴。
  “你在金融系也很有名。”
  那个大三就速通司法考试跟金融从业考试的岩永。
  雪绘抬眼。
  “我跟雪奈什么时候都很有名。”
  降谷零耸肩。
  雪奈还是艳名居上。
  不过，跟姐姐相处比跟妹妹容易不少。
  雪绘虽然话不多，但精准直白，不像雪奈一句话三个弯，半天才给你答案。
  而且她只是话少，并不是不说话，也不会只靠一个表情靠人猜。
  实际上雪绘在遇上自己感兴趣的时候，话不少。
  降谷零快被掏干了——从知识层面。
  雪绘倒是心满意足。
  “明天的考试，第一名拭目以待。”
  诸伏景光想了想平时的成绩，好奇。
  “但是你每年绩点都比奈奈要低？”
  “她需要分数的点缀。”
  雪绘扶了扶眼镜。
  “我低一两分不要紧。”
  两个男人懂了。
  姐姐是故意控分，比妹妹低的。
  “所以你还要今晚上教会那个女人。”
  降谷零指了指前座。
  “来超过我？”
  雪绘收起本子。
  “我只是控分，不是作弊。”
  雪奈只是看起来花瓶，不是真的花瓶。
  她们姐妹都是学神，方向不一样罢了。
  既然说到就业问题了，雪绘顺势就问起两人。
  “你们呢，毕业了要来我律所打工吗？”
  一看这个降谷零，就是天选打工人啊！
  拥有这等人才，她何愁不能振兴家族产业。
  降谷零没什么顾虑，直接道。
  “我跟hiro毕业后都准备考职业组警察。”
  一个为了给家里人找凶手，另一个要找到危险的故人，有着相同的志愿。
  政法系不过是他们作为金表组的一个敲门砖。
  雪绘“唔”了一声。
  “那之后雪奈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诸伏景光跟降谷零同时惊讶出声。
  “她？警察？”
  说实话，她当律师都让人觉得要命，如果当了警察……
  在诸伏眼里，雪奈还挺帅的，但在降谷眼里就感觉深深地不妙。
  这可是个交通规则都不遵守的小混蛋。
  雪绘耸了耸肩。
  没办法。
  “卧底”这个命令，可是直接来自那位先生。
  她们无权置喙。
  而雪绘嘛……
  如她所言，要管理“公司”啊。
  “别担心。”
  雪绘将烟灰抖进随身烟袋里。
  “她看似吊儿郎当，实际上任务一向很完美。”
  降谷零干笑一声。
  “希望如此。”
  希望她会成为一名正直的女警，而不是给警察这个职业增加笑料。
  这时候的降谷零跟诸伏景光还不会清楚，什么叫做“任务”，什么叫做“完美”。
  而增加的也从来不是笑料……
  是危险。
  -
  诸伏景光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岩永雪奈，但对她确确实实是一见钟情。
  那是大一的某一天，降谷零因为学生会招人的事情没有跟他一起走。他抄小路去教室的时候，遇见了岩永姐妹。
  哪个新生刚入校不会关注同系、甚至是同班同学？
  尤其是岩永姐妹跟那群财阀公子哥的入学消息，还没开学就在东都大学闹得沸沸扬扬。
  毕竟樱兰高校那群有钱有闲的贵公子鲜少会报正常的大学，这还是第一次见。
  据说其中一个叫藤冈春绯的学生在报道当天问能不能换专业。
  但是岩永姐妹跟他在论坛里听说的性格不太一样。
  戴眼镜的女人抱着跟诸伏景光一样的课本，嘱咐着另一人要注意安全。
  没戴眼镜的女人答应好，但两三下就跳上了墙壁，坐在上面低头跟姐姐说话。
  她逆着光，笑靥如花，像天上掉下来的小精灵。
  诸伏景光差点往前走了一步，踩出动静。
  雪绘跟雪奈都同时挪过了视线。
  雪奈的声音有些危险。
  “被人看到了——姐姐，怎么办呢？”
  小精灵变成了小恶魔。
  “要杀掉吗？”
  杀掉？
  诸伏景光提起了些许警惕。
  雪绘扫过诸伏景光躲着的那棵树，但没看出有什么痕迹。
  “路过的学生。”
  她思考片刻。
  “刚开学，别惹出乱子。”
  “了解——”
  雪奈慵懒地笑。
  “那我走了，晚饭见。”
  “嗯。”
  雪绘颔首。
  “我去上课。”
  等两个人的声音与脚步彻底消失后，诸伏景光才觉得自己蹲得脚麻了。
  他从花丛中站起来，拍去脑袋上的花瓣跟叶子。
  “岩永姐妹啊。”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如果这两人真的危险，他不会跟任何人提，包括Zero。
  但降谷零问他怎么来得这么晚的时候，诸伏景光第一反应还是想到了那个逆光的声音。
  “遇到了一个，小精灵。”
  他的情感在那瞬间背叛了理智。
  诸伏景光好像总会在一个人的时候遇见雪奈，而雪奈永远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天午后，没有课，降谷零昨晚做了兼职现在在补眠，他给两人打份午餐。
  从食堂穿梭到他们的宿舍需要经过情人坡。
  情人坡下的路段有唯一的一张长椅。
  有个男人跟岩永雪奈坐在一起……不，他抱着雪奈，将纤细的女人整个都嵌在怀里。
  那个是学生会财务部的凤镜夜吧。
  降谷零大一的时候参与过学生会，第二年就放弃了。
  他说事太多了，有点阻碍他打工赚学费。
  主要是学生会会长须王环想一出是一出，他受不了。
  尤其是什么男公关部，他死都不会去的！——下课后的兼职除外。
  诸伏景光停下了脚步，虽然是大夏天，但他还是思考要不要绕一段路。
  不要打扰情侣约会比较好吧。
  但是他走之前还是听见了两个人没有压抑的谈话声。
  “抱够了吗？”
  凤镜夜的声音根本没有任何旖旎，仿佛就是问了个问题。
  雪奈甜腻腻地撒娇，跟小精灵、小恶魔都不一样。
  今天是小甜妹。
  “看在我前天帮了你忙的份上，再陪我一下嘛~”
  她的声音里其实透露着一些疲惫。
  “我累坏了。”
  诸伏景光站在树荫下，看着凤镜夜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将雪奈抱得更紧一点。
  不是情侣吗？
  他平静地想。
  雪奈累的时候是需要拥抱来充电的吗？
  校园论坛可没有任何一个雪奈的前男友提到过这种事。
  凤镜夜一把揪住雪奈的后脖颈。
  “亲我可以。”
  他道。
  “把口红擦了。”
  他可不想顶着一脖颈口红印或者唇膏走在路上。
  要优雅，有风度。
  雪奈吐了吐舌头。
  “不行，下午还要出去。”
  她顺势伸手。
  “给个假条？”
  “非学生会，批不了。”
  凤镜夜熟练地帮雪奈把头发理了一下。
  “老样子，逃课。后续想办法给你销。”
  雪奈又甜甜地开始撒娇。
  “镜夜，你人真好~”
  “你少给我惹麻烦就可以了。”
  凤镜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年常陆院也入学……你们想累死我吗？”
  樱兰高校跟别的高中不一样，只要有钱，你什么都办得到，包括学业禁止的跳级。
  为了跟藤冈春绯一个学校，继承了须王家的环可是想尽了办法，才瞒着春绯来到东都大。
  凤镜夜没被瞒，但是乐于看热闹。
  光邦前辈跟崇前辈比他们高一届，在国外留学，哭着喊着要回来，没成功。
  常陆院比他们晚一年，虽然成绩很好但是意外地跳级没成功，托关系也没用。
  后来他们才知道，是三大财阀之一的须王家把他们卡了。
  ……该死的财阀等级制度！
  最难过的其实是岩永双胞胎。
  没了你们她们可怎么造孽啊，常陆院双胞胎！
  谁还能背锅啊！
  雪奈想起这些事也好笑，脑袋埋在凤镜夜外套里，笑得一颤一颤的。
  “对不起嘛~原谅我嘛~”
  “撒娇无效。”
  凤镜夜点了点雪奈额头。
  “我们分手这么多年，我没有义务再帮你。”
  “是~是——”
  雪奈拖长音。
  “一切都是利益交换嘛~”
  她又笑起来。
  小猫咪一样的狡黠。
  凤镜夜被雪奈的阴阳怪气给逗乐了，扶了扶眼镜，主动偏头亲在她额头上。
  “好了，你该走了。”
  他摆了摆手。
  “我可不想跟你在普通人里有什么传言。”
  雪奈似乎情绪跟状态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像一个充电宝，需要汲取情感与信赖才能动弹。
  雪奈毫无留恋地跳出凤镜夜的怀里，转了个身大幅度挥挥手。
  “拜拜~”
  这次是像小蝴蝶。
  她穿得裙子上也有蝴蝶印花。
  等两个人都离开后，诸伏景光还躺在情人坡的草地上，看着天空思考。
  她可真可爱。
  诸伏景光回顾了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发现雪奈真的很特别。
  没有任何一个女生能像她一样百变、有趣。
  ……还危险。
  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喜欢吗？
  他有自己的欲望要去追求，没办法谈得上去好好谈一段恋爱。
  更别提雪奈似乎是对亲密关系非常有要求的人。
  诸伏景光把这些都抛之脑后。
  对方都不认识自己呢。
  先过好自己的人生吧。
  降谷零睡醒后看了很久手机。
  今天带饭的hiro好慢……
  -
  诸伏景光从回忆中抽离，看向黑暗中发着光的电脑屏幕。
  上面是十几年前长野县一户人家的命案报道。
  景光抓紧了白色的信封，随后将它丢进了垃圾箱。
  他深呼吸几口气，将自己的恐惧与愤怒收入心脏，随即合上笔记本电脑。
  上床睡觉。
  而房门外，降谷零靠在景光房间的门口，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他想帮忙，但无从下手的无力感让他有些挫败。
  降谷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底金字的名片。
  “岩永律师事务所”。
  仅此而已。
  没有电话，没有联络人。
  并不是普通的名片。
  雪绘给他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降谷零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