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只会哭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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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发话,人很快便来了。
  定远侯府人丁稀少,祖母生下父亲没多久便去了,而秦氏一直不得祖父青睐,只艰难孕有一子。
  长房长子,便是她父亲叶铮,同母亲梅氏育有她和大哥二人。
  二房叔叔娶妻林氏,二叔母林氏是个泼辣的,眼睛容不下沙子,好在二叔母一连生了三个孩子,二叔也就一直未曾纳妾。
  现下二房一支来齐了,也没将屋子坐满。
  桑知顺着座位主次,一一认了过去。
  “二叔。”
  “二叔母。”
  二叔点点头,又继续低着头喝茶。
  二叔母林氏忙着跟老太太说话,未正眼看向桑知,俨然没将桑知当回事。
  “清彦堂哥。”
  叶清彦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清挽堂姐。”
  叶清挽仍是那副和善的笑容。
  “叶年堂弟。”
  叶年约莫七八岁的模样,捧着一盘糕点吃得正香,他的体型圆润肥胖,没有小孩子憨态可掬的样子,反倒瞧着有种脑满肥肠之感,让人生不起好感。
  看到桑知走近,他扯着嗓子尖叫:“谁是你弟弟,离我远点,脏兮兮的,看着就恶心,我都吃不下去了!”
  桑知没理他,似笑非笑的感叹一句:“原来这就是侯府的好教养,倒是让我这个养在外头的人大开眼界了。”
  二叔讪讪的放下茶杯,正欲训斥两句。
  林氏斜了二叔一眼,忽的拍桌而起。
  “他年岁尚小,你跟他计较什么,他懵懂无知,你还不明白事理吗?京城哪家的名门闺秀,像你这般小肚量,连个孩子的童言童语都容不下,当心嫁不出去。”
  叶年学着林氏的话,更大声的嚷起来:“小心眼、恶婆娘、没人娶、略略略...”
  桑知大步上前,叶年吓得猛一缩头,以为桑知要打他。
  桑知冷冷看着他,顺手在他身边设下一个禁制:“你再恶语伤人,是会烂舌头的。”
  林氏连忙护住自己的儿子。
  老太太拍桌,一语定音:“罢了,说你两句你又不会掉块肉。你年长他这么多,还威吓稚子,像什么样子。”
  桑知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回原位,反正她已经提醒过叶年了。
  刚刚走上前时,她在叶年周身下了一个禁制,倘若他再口出恶言,必定招致口舌之灾。
  年幼不是恶毒的借口,她今日就替二叔二叔母管教一番顽劣幼子,让他长长记性。
  也算是日行一善。
  叶年糕点塞了一嘴,躲在林氏身后,含糊不清道:“你才烂舌头,你浑身溃烂,你头顶长疮,你脚下流...”
  “啊——”
  叶年蓦然尖厉的叫起来。
  林氏吓一跳,一巴掌拍他头上。
  “鬼叫什么,小兔崽子。”
  “娘,舌、舌头疼....呜呜呜...”
  林氏以为他吃什么扎住了舌头,忙起身去他嘴里扣。
  “娘!轻点!”
  叶年想拽开林氏的手。
  “呕—你扣我嗓子眼了—呕—”
  叶年稀里哗啦吐了一地。
  吐了干净,林氏才发现,叶年舌头上长了一个紫红的大泡,看着很是骇人。
  林氏以为是吃多了上火,呵斥道:“让你少吃点干果吧,你不—”
  林氏嗓门大,中气足,说话前都会下意识深吸一口气,结果一股腐烂的腥臭味顺着鼻腔涌进喉咙。
  “—呕—你快离我远点—呕—”
  母子俩的头碰在一起,呕个不停。
  老太太闻着满室的异味,面色阴沉的要滴出水。
  老二的媳妇真是脑袋里缺根弦,喝口水顺顺不就行了,好端端的用手去扣什么。
  真是小门小户的女子,短视无谋。
  秦氏心中不满,但摸了摸头上的珠翠,神色缓和不少。
  好在林氏有个兄长经商,家境殷实,进门后没少孝敬她些好东西。
  桌边的叶清彦向远处侧了侧,命下人将两人分开,以免吐的更厉害。
  二叔嫌弃掩鼻,不耐烦道:“你们二人快去换身衣服,莫要在这里现眼了。”
  众人都以为是叶年贪食,吃多了,未曾将刚才桑知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的玩笑话,谁都不会当真。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立马带人拿了清水和土块,将秽物清了干净。
  闹剧刚结束,叶铮同梅氏匆匆来迟。
  老太太满脸不悦,厉声呵斥:“老大家的,你们怎么对自己的血脉骨肉都如此不关心?有什么当紧事不能放一放?瞧瞧人老二家的,早就到了。当年你们把她送出去,就没少被人戳脊梁骨,现在又如此做派,就不怕传出去落一个寡恩薄义、有失人伦的名声吗?”
  二人来的着急,气息还没喘匀,就得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叶铮看向女儿,嘴唇颤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憋出一句:“有事耽搁了。”
  梅氏眼眶通红,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他解释一下。
  “不是的...”
  见丈夫不说话,梅氏便开口,却被老太太打断。
  “尤其是你,身为府中长媳,理应垂范持家。近日我身体抱恙,疼痛难忍,不过是让你夜间来侍奉汤药,却连你的人都见不到,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婆母?”
  叶母慌了神:“儿媳一连为您守夜半月,昨日受了凉,忽染高热,实在是浑身乏力,并非不愿侍奉您。”
  老太太故作姿态的抹了把泪,叹道:“瞧你面色如常,红润光泽,哪是病弱之态?怕只是寻个由头,避开我这个麻烦罢了。唉,人老终是成了累赘,倒不如寻根白绫,了却此生,倒也干净。”
  “王嬷嬷,去拿条白绫来!”
  梅氏慌张的跪下,伸手拦住嬷嬷的脚步。
  “婆母,使不得啊!”
  若婆母真将白绫悬上,这弑母的声音就是要将他们逼上绝路!
  她和铮郎无所谓,可她的一双儿女,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自处?
  梅氏泪水涟涟。
  哭她和铮郎半生的蹉跎,亦哭她多灾多难的一双儿女。
  回想刚同铮郎成婚时,她便知晓铮郎非婆母亲生,自幼历尽艰辛,饱受冷眼。
  幸而铮郎性情坚韧,不畏人言,自军营微末起步,勤勉不辍,逐渐有所成就。
  婆母见铮郎势起,也渐收锋芒,虽偶有挑剔,可也还算正常。
  婚后五载,儿女双全。
  儿子天资聪颖,女儿冰雪可爱。
  奈何世事无常,女儿三岁那年突生大病,身体一天比一天孱弱,眼瞅就活不过四岁。
  许是老天垂怜,让她遇见了容与仙师。
  一碗符水,一场法事,女儿竟真的有了精神!
  容仙师说女儿的护体功德被人窃走,唯有随其游历四方,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无论梅氏何其不舍,也只能忍痛送走女儿。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即将参加几个月后春闱的儿子,为了救人落水,被救起后竟然莫名瘫痪了。
  她寻遍名医,甚至托关系请来太医,皆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变成废人。
  大齐律例,残缺之人不得继承爵位。
  婆母像闻到肉味的狼,想尽各种方法,逼他们将二房的大儿子叶清彦记在名下。
  她对婆母尽心侍奉,处处忍让,可婆母今日却仍要将他们逼上绝路!
  梅氏越想,哭的越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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