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是啊．．．他愚钝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似乎是天气原因，阴雨绵绵，女孩睡得久了些，原本禅坐的男人不知去向。
  若唯在榻上翻滚着，被褥有些厚了。
  她掀开被子，颤颤巍巍的撑起身子。
  揉着眼睛看向莫湛玉的位置。
  她光着脚下榻。
  “？”不在？
  或许是宗门内有事去了？
  仙人们真忙。
  不过她近日一直待在皆沂殿，没怎么去桓衡宗外面走走。
  她走到门前，推开门，雨下进殿内了，有些微凉。
  时过境迁，过去人她不再忆。
  两百年...迪穆他应该是不在了。
  她走回桌前拿起外袍套上，慢慢悠悠眯着眼睛穿上鞋袜。
  莫湛玉的衣服对她来说有些太大了，拖在地上发出窸窣声。
  抬眼看向远处深山。
  云雾缭绕山巅湿，暗润青松披绿袍。
  桂花树荡漾。
  已经很久不去想过去种种。即便是经过那样的事情。
  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刀柄没入她胸腔。
  回想起那剧烈的痛楚。
  避开了所有的脏器，是迪穆的手下留情。她真的怪他吗？其实也没有，她知道，即使当时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拿着这把刀。要怪...也只能怪那北疆的所有黎民百姓。
  可他们也是被蛊惑了不是吗？
  迂腐的国家，无知的人群，杀死了她。
  算了，还是怪一下他们吧，不能白挨一刀。
  人之初，性本恶。
  怨命也不能认命。
  胸口隐隐作痛。
  只是太累了，懒得恨，懒得想。
  明日能几何？不过寥寥。
  垂眼扫过亭台水榭，阴雨压过。
  殿内空落，心中有些空寂。
  这就是莫湛玉千百年来面对的吗？
  身边人不断的离开。
  难怪他时而悲寂，时而孤僻。
  她和他就像两个分别被摔碎的渣滓，又意外的很合适，而又拼凑在一起，阴晴圆缺各取所需着互相取暖。
  有些可笑。
  雨轻轻拍打在她面上，有些痒。
  听到身后传来叠纸声。
  她转身，看向声音源头。
  有些疑惑。
  暗门？酒窖吗？
  她知道，通过那条道就能通进桓衡山地底。
  走至暗门，沿着昏暗的廊道走过。
  直至出现一地狼籍。
  无数的信纸洒落在地上。
  若唯有些愣住。
  堆积成山的信纸出现在廊道中，沿着光晕一路洒过。
  她呆愣着捡起地上的信纸。
  写着无数遍她的名字。
  是莫湛玉的手笔。
  她有些害怕，不敢看下去，转身欲走。
  她害怕，因为他，她会再也离不开。
  ....
  眼眸颤动着。
  不知如何...
  可是他只有你了不是吗？
  她回身，蹲下身子，颤抖的捡起一张又一张信纸。
  墨染花了。
  一张...
  小唯。
  冷吗？
  小唯。
  对不起...我没找到你。
  小唯。
  是为师之过。
  两张...
  小唯。
  对不起。
  第三张...四张...
  小唯。
  为师很快就来陪你。
  小唯。
  再等等我...
  小唯。
  你受伤了...是为师没有保护好你...
  墨泼溅在许多纸上，已经模糊不清。
  她颤抖着又从脚边捡起了几张。
  小唯。
  今日殿内温暖，猫儿吃了一些肉。
  小唯。
  今日为师去见了丰仪，他说想你了。
  我说你生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唯。
  医坊里养了一些猫儿，或许你会喜欢。
  有一只黑色的猫儿，同你有些许相像。
  它调皮，将为师抓伤了。
  小唯。
  为师今日为你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还有一些凉菜，吃饭时不要太快...你肠胃脆弱。
  也不要不吃饭...
  小唯。
  你总说喜欢为师，可为师愚钝。
  小唯。
  为师为你重新编纂了一些医书，你可以看看哪里出错了吗？
  小唯。
  何时陪为师再沾上一杯雄黄？
  小唯。
  那夜的孔明灯...
  小唯。
  为师很想你。
  我好想你。
  小唯...
  一张又一张...
  小唯...小唯...小唯...
  就这样，成千上万的信纸，堆积成山。
  他就这样写了整整两百年...
  可羽鸟已逝，她和他之间的桥梁早已崩毁，她也是...
  昏暗的廊道中。
  若唯颤抖着丢开信纸。
  黄纸洒向空中。
  眼睛已然噙满了泪水。
  几乎是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冲出昏暗的廊道。
  ......
  砰！
  慌乱逃跑的女孩，一头撞进肉墙。
  男人被撞得闷哼一声。
  抬手揽住她的腰间，防止她突然失衡摔倒。
  银丝缀华，耳挂镇邪符。
  白衣胜雪长袍洒月。
  他周身衣襟沾染上湿气，应是刚从外面回来。
  莫湛玉轻笑，轻轻拍拍若唯的肩膀。
  “小唯啊，为师活了这么多年，打了这么多仗，受的最大的伤就是被你撞的。”
  啼笑皆非。
  高大的男人垂下头，举起手中的食盒，等待着女孩期待和崇拜的眼神。
  他今日心情不错，给她做了些糕点。
  谁知怀中女孩抬起头来。
  鼻子通红，眼眶里的泪水在不停打转。
  她泪眼婆娑的避开莫湛玉的视线。
  男人抬起手背，轻轻拂过她的眉眼，为她抚开沾上泪水的发丝，又用手背轻轻蹭了蹭。
  “下次知道跑慢些了吧。”
  莫湛玉有些哭笑不得。
  应该是撞到鼻子了。
  男人抬起大掌，捏了捏她的鼻子，有些滚烫。
  若唯感受到鼻子被捏了两下，有些喘不过气，狠狠偏开头，仿若赌气。
  嗯...应该撞的不轻。
  可谁知她仿佛再也憋不住委屈，啜泣得喘不上气来。
  女孩仰起头轻轻扯着男人的衣襟，彻底放弃而再也控制不住...
  “嗯...哼...对不起...师尊...吭..”
  哽咽难言，嘟囔着莫湛玉听不懂的话。
  男人见状有些慌乱，放下食盒，弯下腰与她平视。
  抬起大掌有些手足无措的轻轻蹭拂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庞。
  顿挫着动作，双手滞空，不知如何是好。
  “小唯...很疼吗？”
  他磕磕绊绊的拨开她面上凌乱的发丝。
  怀中女孩皱着眉头，偏开头不去看他。
  若唯有些气恼。
  气他什么都不愿意说，气他什么都不知道，气他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把她当傻子，什么事都瞒着她，让他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是啊...他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