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名为辩论，实为互喷

  仙家酒楼。
  两名贵族正在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贵族甲：“姬兄，你说这仆射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已是当世大儒了，竟然还提出一个什么仙儒之说？”
  贵族乙：“呵呵，你管人家是怎么想的？仆射乃是朝中重臣，是你我能够随意议论的？”
  贵族甲：“我怎么不能议论了？我当初好歹也交了五千钱的报名费参加辩论的好不！只差一点便通过初选了。”
  贵族乙：“就你写的那些东西，还想通过初选？你要是有这份才华，当初科举还会考不上？”
  贵族甲：“姬兄，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科举又不是考察儒家学说，二者能相提并论吗？”
  贵族乙：“莫非你儒学造诣很高，能够比肩朝中的儒学博士？”
  贵族甲：“......”
  贵族乙：“朝中那么多儒学博士，亦不过四人通过初选而已......”
  贵族甲：“不对不对！姬兄，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我只是想说我有资格议论此事而已。”
  贵族乙：“好吧，那你确实有资格......反正交了报名费的，都可以去观看辩论。”
  贵族甲：“姬兄，那你到时候要不要和我一同去看？”
  贵族乙：“我自然是要去的。”
  贵族甲：“嗯？姬兄，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竟然还真打算去？”
  贵族乙：“呃，因为我当初也投稿了......而且据说现场会有仙家酒楼的新品仙饮供我等品尝。”
  ......
  在辩论初选名单敲定之后。
  咸阳一众贵族便开始三五成群的议论起此事了。
  倒不是说他们全都对儒家感兴趣。
  主要还是闲来无事，用其当作饭后谈资。
  毕竟辩论之事，近来在咸阳已是人尽皆知了。
  先是一众儒生在报纸上讨伐淳于越。
  然后又是仆射淳于越重金奖励，开展儒学辩论。
  已然成为了如今咸阳最“热门”的事件。
  ——
  而在辩论初选名单公布的第二日。
  这场辩论便在一处仙术学堂的所在正式展开。
  通过初选的人以及一些打算旁观辩论的贵族全部都聚集到了此处。
  叔孙通和看着此地络绎不绝的贵族，不由得若有所思：
  “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多的贵族？”
  “仆射单是这报名费和入场费，怕是就没少赚啊......”
  “不过到时候，我亦可以用此来驳斥他。”
  而另外几名通过初选的儒生，倒是没有他想的这么多。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今日一定要在各位贵族面前，让仆射悬崖勒马！向世人证明，何为正统儒学！
  ——
  一众贵族来到一宽阔的场地——今天辩论所在的地点。
  此地颇为广阔，乃是仙术学堂用于大众讲学之处。
  中间有一高台，是平日仙术学堂的老师讲学所在之地。
  故而正好可以用于公开辩论之用。
  “公子高竟然也在此处？”一位眼尖的贵族忽然看到了众人中的一位穿着华贵的青年。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预选不就是公子高选拔的吗？公子高在此处不是很正常？”
  “可是公子高不是协助廷尉处理关中刑罚吗？怎么有时间来这儿观看辩论呢？”
  “你这话说的，那仆射还是朝中重臣呢，还不是有时间来此和众人辩论？”
  ——
  见众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公子高当即走上了高台。
  “诸位，今日高受仆射邀请。”
  “特来此处主持此次的儒学辩论。”
  “儒家创立已有数百年，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学者。”
  “不少学派，皆是由儒家衍生而出。”
  “但儒家本身却始终没能被诸侯所重用。”
  “如今天下一统，我大秦则是以法治为主。”
  “儒学似乎再难崛起。”
  “而今日的儒学辩论，便是找寻儒学未来的方向。”
  “探讨儒学是否还有成为当世显学的机会。”
  “诸位可以畅所欲言，只要言之有理即可。”
  “而辩论的优胜者，则是由所有的观众来选择。”
  公子高大致讲述了关于此次辩论的目的和规则后便从高台上走了下去。
  而公子高话毕，叔孙通便施施然的走上了高台：
  “诸位，在下博士叔孙通，师从孔鲋。”
  “吾闻公子方才所言......儒学似乎再难崛起？”
  “通实在是不敢苟同。”
  “如今天下一统，乃是盛世之基。”
  “分明是我等儒家崛起之机，儒学如何会没落呢？”
  “只要遵循周礼，实行仁治，教化百姓......天下必将重现昔年圣人所言的小康之治。”
  “治国之本，在于仁政和道德教化。”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以伦理道德为中心，通过君子的榜样以及礼乐教化来引导人民。”
  “做到仁爱为本，礼法为末，从而培养出有道德的百姓，便足以让国家长治久安。”
  “治世之法，藏于经典。”
  “又何需背弃圣人教诲，以谋求外道呢？”
  叔孙通第一个开口，自然是打算先声夺人以此来直接定下辩论的基调。
  当今的儒家已经足以治世，无需再寻求其他各家。
  如此一来，辩论的节奏就能够处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其身旁的几位儒生听到叔孙通把他们想说的话都给说了之后，纷纷赞同的点了点头。
  在场旁观的儒生亦是如此，全都觉得叔孙通说的没错——圣人教诲已然足够了。
  ——
  所以，叔孙通一番话毕，在场的不少儒生纷纷开口道：“彩！”
  叔孙通听后不由得微微一笑。
  看向了不远处的淳于越。
  仿佛在说：仆射，你错了。
  然而淳于越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丝毫没有要和其辩驳的意思。
  这让叔孙通颇为意外。
  与此同时，台下传来了一道声音：
  “此言大谬！”
  “人性本恶，天下人生而便好利，于是有财货土地之争夺。生而有贪欲，方才有盗贼暴力与杀戮。生而有奢望，故而有声色犬马。”
  “又如何能够只凭道德教化来治世？”
  “若是真能如此，此前春秋数百年为何天下动乱不堪？”
  “周朝为何分崩，诸侯为何不臣？”
  “为何诸侯无一人用儒学治世？”
  “若是如汝所言，岂非重蹈周朝覆辙？”
  “在下乃博士陆川。”
  “博士叔孙通所言，实在是令人不禁发笑。”
  “往日的儒学，显然已经不再适用。”
  “当以儒法并济，外儒内法......方为正道。”
  叔孙通听到自己被狠狠的喷了一通。
  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
  博士陆川？
  此人乃是公子高的老师，难怪敢如此猖狂。
  一上来就诋毁我儒家。
  叔孙通虽然来到咸阳的时日不算长，但是对于陆川这人还是有所耳闻的。
  非儒非法，以荀子门生自居。
  儒家和法家两边都讨厌他。
  不过如今其弟子公子高权势大涨，故而也没什么人再敢轻视于他。
  叔孙通看向陆川眼睛微眯：
  “博士所言，怕是有失偏颇。”
  “如今我大秦有圣君良将！”
  “仁政如何不可行？周礼如何不可行？”
  “百姓饱经战乱，难道不应该休养生息？”
  “苛政，猛于虎也！”
  “唯有儒学仁治，方才是中庸之道。”
  陆川却是轻蔑一笑：
  “苛政，猛于虎也？”
  “若无律法约束，当今天下仍然处于动荡不安之中。”
  “若无法家之能，我大秦又如何能有今日之强大？”
  “若是单纯依赖道德教化，便能够约束百姓，那周朝又如何会分崩？”
  “唯有在儒家仁政的基础上，融入法家的法治理念，做到礼法并重。”
  “方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道德教化虽然重要，但同样也必须有法律作为保障。”
  “如此才能确保社会秩序和国家的稳定。”
  “若是国家都不能够安稳，所谓的道德教化不全是空谈？”
  “先有国家的稳定，方才能有道德教化！”
  “儒学并非无用，单一儒学方才无用！”
  “诸侯无一人用儒学治国，尔等难道还看不出问题所在吗？”
  “尔等儒生，只会泛泛而谈，贻误天下，迂腐至极。”
  陆川扯着儒家就是一顿喷。
  听得在场的儒生无不咬牙切齿。
  很想把他撕了......不过仔细想来，其所言似乎也不无道理。
  当然，这种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
  随之而来更多的还是想冲上去给他两拳。
  不远处的淳于越听到陆川的言论后，则是忍不住仔细的看了陆川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叔孙通被陆川这么一喷，也是忍不住了。
  “儒法并重，仁爱难存。”
  “如此治世，岂能长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方为大势所趋。”
  陆川闻言摇了摇头：
  “仁爱？”
  “仁爱，能让国家安稳吗？”
  “我大秦，是靠的仁爱一统天下的吗？”
  叔孙通缓了一口气，以保持君子的涵养，随后才开口道：
  “法家只可治乱世，而我儒家则可治盛世。”
  陆川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儒家连乱世都治不得？又如何能治得了盛世？”
  “博士通，你之言说岂不可笑？”
  听到陆川的反驳话语后。
  叔孙通只觉得这陆川实在是不可理喻，难怪儒家的人讨厌他。
  此人被讨厌，实属正常啊！
  ——
  陆川作为朝堂上极为少数的主张儒法兼修的博士。
  战斗力还是不低的。
  不然也不会在朝堂之上一直存在。
  而叔孙通身为儒家正统传人，同样很懂得如何吵架。
  吵起架来甚至还引经据典。
  所以，二人你来我往的硬是吵了半天。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
  直到皆是口干舌燥方才得以停下。
  这让一众旁观的贵族那是大呼过瘾......原来儒家是这么用的啊！
  不得不说，本来还只是打算来看热闹的一众贵族。
  现在觉得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能看到朝中博士如此对骂，这五千钱的门票还真是值了！
  处在不远处的公子高，看见自家老师和叔孙通争锋相对的模样，不由得悄悄捂了捂脸。
  暗自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让老师通过初选了......
  平日里老师就经常和廷尉因为儒家和法家而争辩不休。
  本以为老师在众人面前会收敛一些，没想到反而还变本加厉了啊！
  ——
  由于二人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公子高只得出面让他们俩赶紧下台。
  把发言的机会，留给其他“选手”。
  不然一整天，就光听二人的互喷了。
  叔孙通和陆川全都咽了口唾沫，然后一脸不服气的走下了台。
  而后走上台的，又是一位正统儒生。
  他阐述的观点和叔孙通差不多。
  认为当今天下应该实行仁政，恢复周礼，重现圣人所言的盛世。
  然后抵着陆川又是一顿骂，而且骂的非常阴阳怪气。
  没错，他上台就是为了骂陆川的！
  台下刚喝了口仙术府特供仙茶的陆川听到后，差点儿撸起袖子再上台。
  不过被其弟子公子高给拉住了。
  然而台下又传来一声：
  “荒谬至极！”
  “方才陆川博士言辞中肯！”
  “尔等儒生，当真是不思进取。”
  “圣人所言，非是让你们成为迂腐儒生。”
  “当今天下一统，亘古未有。”
  “法家之利，大家有目共睹。”
  “尔等却视若无睹，迂腐至极！”
  “圣人亦提倡中庸之道，单一的儒家难道不是有违中庸之道？”
  “儒法兼修，方为正道。”
  陆川听后不由得一愣：“公子，这是何人啊？”
  公子高听后捂了捂脸：
  “老师，这位是初选者中另一个主张儒法结合的贵族。”
  “乃是楚地的一位贵族。”
  陆川听后点了点头，乐呵呵的道：
  “吾道不孤也！”
  “当今天下，果然还是有智者的。”
  公子高听到后，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因为那贵族的主张而叹气，毕竟公子高自己也是这种主张。
  他叹气是因为......台上的两个人又开始喷起来了。
  今天不是辩论儒学的未来吗？
  你们怎么一直都在互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