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忠爱与误会

  栉从未想过，在红魔馆的钟楼之上，还有一个小阁楼，能向着远处眺望。
  “怎么样，栉，这里风景不错吧。”
  少女手捧着一个透明玻璃洒水壶，随着动作，小恶魔手里的漂亮水壶微微摇晃着。
  水面荡起波纹，随着折射，阳光如繁星般照亮了整间房屋。同太阳一样温暖的，是小恶魔此时的笑容。
  阳台上，摆着一盆淡粉色的郁金香。可爱的小图书管理员，将这小小的阁楼装点精致，就如同她粉色的内心一样。
  她弯着腰，看向杨栉，像是期待着他的回答。
  “......很漂亮。”
  看到远处的山与湖，宁静且美好的秋景，让少年暂时放下了前方的一切困难和障碍。
  小恶魔转过身去，让杨栉看不见她的脸，仅留下了她娇小倩丽的背影。
  她鼓起自己的所有勇气，向着心上人说出了话：
  “栉。”
  少女握着水壶的手，稍稍紧了紧。
  “......你会一直爱着我吗？”
  这样的话语直击人心——
  栉愣在原地，盘着魔导书的双手微微松了松。青涩懵懂的他，在此时，感受到了爱情的份量。
  他多想保持此刻的一切，哪怕只有一分钟，只有一秒。
  现在的光景，是如此美好......如此幸福。
  至今为止，少年从未对他人表达过任何恶意，也一向珍重地对待身边的任何人，任何事物。
  他或许可以历遍整个幻想乡，也可以遍交好友，分忧解难......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
  他的心中，总有那个唯一，此生的唯一。
  “我会。”
  杨栉点了点头，这两个沉重的字，贯彻了他所有的沧桑和过去。
  听到自己所期望的回答，小恶魔弯了弯嘴角，她悄悄地放下水壶，将双手叠在一起，垂于身前。
  “......栉，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自私很自私。”
  小恶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声呢喃着：
  “但你有太多要完成的事，有太多要见的人......我真希望，真希望你只对我一个人好。”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
  “所以，从今往后，我会跟紧你的，再也不准你到处乱跑了哦......无论在哪，我都会找到你，和你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小恶魔而言，栉太优秀了——尽管他没有什么力量，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
  但他总是有一颗火热的内心，总是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和赤诚，总是......
  好多好多。
  她知道，她必须说出这些话——尽管栉是真心爱着自己的。
  这是独属于少女的小小心思。
  她不期望这份爱情只属于她自己，但是，小恶魔更想更想，与杨栉独处。
  这很矛盾......
  但，对小恶魔而言，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安静，不用在意前方的困难和未知。
  所以......
  她想自私。
  想与栉一同见证这份爱意的终点。
  她已经度过了一百多年生活的琐碎和重复，这期间，有幸福，也有酸楚。
  但从认识杨栉之后——她好像看到了图书馆以外的生活和远方。
  她想大胆的追求自己的人生。
  她会对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就像一根无形的、系在他脖子上的领结，牢牢地拴住他。
  再来一次百年吧......
  这一次，无论结局是美好，还是痛苦；无论前方是艰险，还是坦途。
  她都会接受——只要，只要是和栉在一起，她都会接受。
  少女转过身，她看向身后阴影中的少年，微微一笑。双手交于胸前的小恶魔，怀揣着小小的心思。
  她稍稍歪了歪脑袋，吐了吐可爱的粉舌：
  “......好吗～？”
  栉无言。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用自己的心 称量起这份诺言的沉重。
  这方承诺，便是一生。
  但他担得起这“一生”——于栉而言，若有来生，他也会答应下来。
  因为......小恶魔，是自己的心爱之人呀。
  少年抬起脑袋，将手边的魔导书放下，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
  ......
  ......
  ......
  红魔馆，二楼走廊上。
  两位少女，于此间并行走着。
  “......大概就是这样。”
  她把自己想要借宿的原因，向眼前的少女尽数述说。
  妖梦说完，捏了捏手中软扑扑的半灵。回想着刚刚的吃相，她脸红了红，微微低了低头。
  淡白色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羞愧和尴尬，像是溢满了少女全身的每个角落。
  酒精的作用，让她的脑海里有些昏昏沉沉——尽管刚刚喝得并不算多。
  但妖梦清楚自己的酒量，她不像自己的主人那般千杯不倒。
  “我知道了。”
  咲夜优雅地一笑，她将双手置于围裙中央，弯下腰，安静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女仆礼：
  “阁下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此借宿一段时间，稍作休息。”
  “非常感激，我不会住太久的啦，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
  妖梦很少出远门。
  这是她第一次有求于人。
  在冥界时，半灵少女曾也有自己的小小骄傲。
  莫名“驱逐”，手中无剑，第一次让这位庭师认清了自己。
  她不识路，更不识人间烟火。三天的颗米未进，让妖梦的心，也似是失去了火热和赤诚。
  就算自己一身武艺，等闲妖物难以近身——她却也只得空着肚子，在广袤而蛮荒的自然里，寻找文明秩序的气息。
  之前于森林里的求生，少女是再也不想去回忆了......
  想到这里，自认为骄傲的她，恨不得把可爱的小脑袋，埋进手里紧紧捏着的“糯米团”中。
  “无妨，家主并不会在意这些，阁下也不必拘谨——这是您的钥匙，2106号房间。”
  咲夜摇了摇头，她取下腰间的钥匙递过去，看了看胸前的精致怀表，继续说道：
  “请您安心休息，在下尚有要事在身，恕我失陪啦。”
  “好的，多谢咲夜小姐。”
  女仆长无奈地一笑。
  见妖梦微微点头示意，咲夜弯腰鞠躬，作礼告别。
  下一刻，优雅潇洒的少女便瞬间消失，仅剩下回荡于走廊里，悠久弥漫的清脆响指。
  “时间停止吗......真是方便的能力啊。”
  妖梦歪了歪小脑袋，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中温暖的半灵。她端详着黄铜制的钥匙，少女在红色走廊中，寻找起此刻的归属。
  2106，2106......
  但妖梦走着走着，却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好像认不出房间号。
  对。
  认不出......数字。
  这并非她目不识丁，而是，这种奇怪而陌生的数字标记方式，妖梦也是第一次见。
  都是些自己不知道的字母.....
  凭借着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其间I、II、III这样的符号，她都认识。
  但......
  “IV...VI...V......”
  “这、这......呜，哪个是六号啊？”
  白发少女的“小麻薯”于身旁不停转悠，她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把咲夜小姐放走了......
  她刚饮了些酒，量虽不大。
  可当微醺的感觉来临之际，妖梦的小小脑袋，却再也想不到别的东西了。
  尤其是当遇到陌生的、需要学习的东西，醉酒时太难思考。
  不管了！
  只拿钥匙一试试，就能知道——这个道理，妖梦至少懂得一些。
  立在暗红色的地板上，少女举起自己的钥匙。但她，却觉察到似乎有一些异样。
  这个标着VI的房间，好像并没有锁？
  虚掩着......
  ......吱吖。
  眼前桃花心木制的华贵房间门，就这样被少女轻易地打开了。
  少女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小指头，她可爱地笑了笑。
  看来，咲夜小姐提前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妖梦这样想着。
  但她还是有些警惕：
  “有人吗？”
  没有回应。
  少女走进了房内，里面很整洁，一尘不染。
  妖梦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荷清香。这种味道有些诱人，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沉稳——她很喜欢。
  她四下望去，确实是没有人......而且无论是那张奢华的大床，还是周围的家具，都被人好好整理过。
  看来是了，就是这个房间。
  少女再一次四下望去——干净的房屋内，一柄长长的东西吸引到了妖梦的注意。
  那物件浑身缠绕着灰色的绷带，安静地靠在淡红色的墙纸上，内敛的装扮，并不能影响到它散发出的气息。
  身为武士，直觉告诉她，这是一把武器。
  妖梦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拿起了它，轻轻褪去了满裹的布条——一缕寒光于此间闪出，照亮了妖梦青色的眼瞳。
  霎时，锋芒毕露——
  好刀！
  她细细端详着这柄长直剑，惊叹于它的做工和锋利。
  剑身材料......并不算出彩。
  但这锻造的水准，绝对是出自大师之手。
  妖梦顿了顿，坐在床沿，细细欣赏着刀刃间闪出的紫色妖光。
  用了妖血淬火吗......
  少女痴痴地看了许久，她想起了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双剑——楼观与白楼。
  唔......我的爱刀啊——幽幽子大人，为什么要收走它们呢？
  这样的话......我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脑海里的醉意如水缓缓流淌，心念的洪闸，就像是失去了力量般，任由微醺漫过身体。
  就连身旁漂浮着的小小半灵，也跟着自己的节奏一上一下的。
  此时的妖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醉了。
  她依依不舍地擦拭着剑身，缠好长长的裹刀布。
  ......如此好的武器，可不能收下据为己有，到时候自己找个时间还回去吧。
  不过，咲夜小姐可真是贴心呢。
  真不愧是红魔馆的女仆长啊——虑事周到严密，做事优雅端庄。
  她曾与咲夜有过一面之缘，咲夜应当知道自己是刀不离身的。
  将武器重新放回房间角落，醉意盎然的少女摇了摇头，将有些混沌的意识拉回现实。
  一身酒气，还有灰尘......身上脏脏的，需要清理清理。
  明明、明明只是一杯红酒而已。
  自己的酒量也太差了吧......
  在这方无人的房间，妖梦微微地低着骄傲的脑袋。
  算了。
  准备沐浴，然后早些歇息最好。
  她摸索了一会，就知道这房间里的洗浴间在哪了——
  微醺带来的淡粉染满脸颊，就连走向浴室的步伐，都略显轻浮。
  ......
  浴室的门具有魔法感应。
  在妖梦触碰之时，一位可爱的妖精女仆敲了敲门，于妖梦的同意下，道着晚安，进入了这个房间。
  “客人，在泡澡前，请先进行淋浴哦～需要我帮您擦拭身体吗？”
  “......不、不用了，谢谢。”
  ......
  “连热水，都有女仆准备诶......”
  仅仅只是一声呼唤，就有小小的妖精女仆为她烧水，准备衣物......
  以往这样的事情，都是妖梦自己在做的——不仅如此，很多时候幽幽子大人起居用度，都是由妖梦去打点好一切。
  被照顾了的少女，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水蒸汽弥漫在浴室内的每个角落，温暖的气息萦绕着她，少女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内的欧式装修。
  在淋浴净身过后，妖梦的目光，显然被浴室里别的东西吸引到了。
  尤其是......在浴室角落的那个超大号古典白瓷浴缸。缸内的水，甚至还冒着温暖的热气。
  哇......
  泡不泡呢？
  小小的妖梦犹豫着——
  好想试试，如果能泡个澡，那一定会很舒服吧！
  这就是红魔馆吗？
  好有钱啊......好像每个客房里都有这个大浴缸耶。
  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奢华。
  最终，对舒服的执念让妖梦战胜了自己的想法——她决定，泡一泡热水，让自己能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就连自己身旁的半灵，也在微微地点头同意......
  站在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妖梦脱去足上小巧精致的皮鞋与长袜，光着雪白的小脚丫。
  她褪去身上灰扑扑的碧色衣裙，将其挂于干燥的衣帽架之上，露出白皙干净的肌肤。
  酒酝与周围的暖气，让少女的脸染满诱人的粉红。妖梦表情里，充斥着满溢的期待——
  她依旧有着身为庭师的矜持。
  但秋天野外多日以来的寒冷，让她真的真的很想感受一下奢侈的“温泉浴”。
  如小兔子一般，她轻盈可爱地进入水中。温暖的热量包围着少女，舒适的感觉，浸润进娇小身躯的每一块角落。
  如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半灵，也像是一个可爱的鸭子玩具般飘在水中，颜色由淡白转为淡粉。
  劳顿、疲惫，似乎在此刻化为了缓缓冒出的水雾，离开了她，消散进周围的空气里。
  “呼啊......”
  实在是太舒服了，加上醉酒——妖梦甚至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少女轻轻地掩住小口，片刻后，她呆萌地吐了吐小小的粉舌。
  妖梦舒服地蜷起身躯，闭上眼，感受着四周的温暖，她将双手放入水中，盘在膝盖周围——
  一阵可爱的慵懒感，慢慢地进入妖梦的脑海里，她做了每个小懒虫都会做的事：
  头发有些湿了...唔，等会再弄吧......
  身体......
  唔，好麻烦的，就这样先泡一泡吧——好舒服呀......
  玩一玩水......
  捏一捏自己的半灵......
  “......复活了...诶？”
  舒适地泡在热水里的妖梦，除去一呼即出的热气，似乎还注意到了些别的东西。
  浴缸壁旁的，是一盏外形硬朗的方形现代容器——其上印有一块大大的冰块，以及一片薄荷的绿叶。
  还有着能略微看懂一些的汉字......
  ......沐...浴...露？
  这是什么，是药草液吗？
  在冥界的时候，妖梦曾也晾晒、煮制过相应的药草，用于沐浴。从明治时期，她就一直这样了。
  但她从未见过，有如此精细包装的制式产品。
  好奇怪的药草液啊。
  但不等妖梦多想......
  吱——
  一阵在少女听来非常惊悚的声音，传入她耳朵。
  刚刚微醺的感觉，瞬间清醒了不少。
  那是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妖梦仅仅只是锁了房间，而浴室内的嵌金桃花心木门，仅仅只是闭合了而已。
  少女甚至来不及用半灵取下挂篮里的浴巾——某种意义上，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下一刻。
  一名身着黑色大衣的少年，非常自然地进入了浴室内。
  他身上的外套褪去了一半，吊着半张袖子，手中握着浴室的门把。
  栉望着满屋的蒸汽，足足愣了好一会。反应迅速的他，视线很快锁定在了同样呆愣住的白发少女。
  一秒......
  两秒......
  泡在清水里的妖梦，脸颊迅速由苍白转为鲜艳欲滴的诱红——
  “呜啊......”
  完了。
  “...啊啊......”
  他、他是谁！？
  “.....哇啊啊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少女由轻声呢喃，慢慢转为害羞，再转为尖细慌张的叫声。
  “你你、你谁呀？！无、无礼之徒！！”
  妖梦急急忙忙地将胸口捂住，白皙的皮肤，因为害羞，瞬间染满粉红。于水雾弥漫的蒸汽里，少女娇白的身躯若隐若现。
  青色的漂亮眼瞳，也慌乱地抖动着——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猫，迅疾地钻入水中，蜷起自己的身体。
  身旁的那只“糯米团”，慌慌张张地绕妖梦走了好多好多圈，才慢悠悠地遮起她的身躯——
  被看光了。
  被完全不认识的人看光啦！
  而且......而且还是个男的！
  低着头，妖梦精致的脸颊，就像一颗煮熟的鲜红苹果，诱人而漂亮。
  “唔，快、快走开啦！”
  娇怒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助般地哭腔。
  “......抱歉。”
  栉的脸微微一红，他这才反应到自己刚刚看到了些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但......他很清楚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不会错的。
  没错......2104。
  刀、还有桌上的书本，都在原地。
  不管了，这些都不重要！
  怎么回事？
  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杨栉连忙回过头，他迅速跨出浴室，刚想马上关掉浴室门——
  结果，一只娇小白嫩的手掌，搭在了门把上。
  拉不动......
  熟悉的白色袖子，熟悉的小手。
  ......是小恶魔。
  坏了。
  她刚和自己一同回来，人一直在自己的房间外——
  “杨～栉～？”
  少女轻抚着栉紧握门把的手。
  小恶魔就靠在门框旁边，狡黠地笑着。不知为何，栉看见那样的笑容，居然觉得是如此的恐怖......
  如此恐怖！
  紧接着，少年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力道，从小恶魔的手上，缓缓传来......
  “你不打算向我......”
  少女依旧是可爱的歪着头。
  她慢慢地将脸颊凑近眼前的少年，微眯着的双眼，蕴含着无名的业火。
  小恶魔阴森地说着话：
  “......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