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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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栉回来了,开心——栉带着吃的回家,更开心。
  现在的露米娅就是这么想的。
  对她来说,很多东西都很单纯。虽然她与栉的认识仅仅是个误会,但已经很少有人会这么关心自己了。
  人间之里对她而言太陌生了,她想跟着杨栉,他去哪自己就去哪,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安心。
  咲夜说这种安心的感觉是“家”的感觉。
  露米娅似懂非懂,她现在身处一个小房子,和身旁的小伞吃着好吃的,看着坐在门边的那两个“大人”,准确说,是一只黑发萝莉和一位白发少女。
  她觉得,这个样子,就已经是家了。
  “所以......过去的这几天,你那所谓的修炼有成效吗?”
  白笑了笑,她总觉得身边的这个人类太执着于力量——不过,“力量”这种东西是需要代价的。或许是时间,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她没带着自己的打刀,阿白从一开始来到红魔馆就决定好了自己的目的。
  椛已经兼任总兵长和总教头去了,过段时间,自己就不再会是一个小兵。将来,犬走白的手下会有三五个跟随自己的小妖。
  “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会有改变吧,大概是这样的?”
  栉伸出左手,五道苍色的闪电自手指而来,凝聚成球——那玩意大致有台球那么大,雷球稳稳地悬停在掌心中,泛着迷人的光芒和色彩。
  白定睛看了看这个小小的电球。
  “这个......能维持多长时间?”
  栉一挥手,手中的闪电噼啪作响,湮灭在周围的空气里。
  “一分钟左右,再大就不行了——那样的话只能有三五秒。”
  栉苦笑着,可爱地吐了吐舌头:
  “而且很累人,这玩意华而不实的。我一般不会把它弄成一个球的样子,而是随取随用。”
  阿白若有所思,她向着雷球四散开的空气触摸过去,有一丝丝酥酥麻麻的奇妙感觉。
  “我还不知道你会用电呢,而且不是投影,是真正的雷。”
  “投影?”
  “你问这个?怎么说呢......有点类似气场啊、力量体现啊什么的。有时你与他们战斗,就能够窥到一丝。”
  阿白想了想,她很多时候能从比她强的多的大妖怪身上看到投影——比如美铃的龙、猯藏的酒葫芦。
  栉则是有些惊异,因为这样的知识对她而言很是新鲜,至少他没有从别人身上看到过这样的东西:
  “哈,这怎么感觉......就跟传说里写的那样?”
  “杨栉,很多时候传说不一定是假的啊。你是外来人,在现世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个世界存在妖怪吗?”
  犬走白顿了顿,继续说道:
  “或者,我换一种说法,你对幻想乡的了解,有时候甚至还不如寺子屋里的那些孩子。”
  “掌握力量,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我用了百年的时间化形,但以辈分来说,我也不过是妖怪山上的一只小妖而已。”
  是啊。
  听到这里,栉有些悻悻然。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未来。那是多么的遥远,以至于杨栉自己都不知道那会不会有结果。
  “不过......你现在进步还蛮大的。”
  察觉空气中的情感似乎有些凝固,犬走白笑了笑。她似乎察觉到自己说出的话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是多么沉重——至少,阿白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妖怪。
  她想了想,转过头看向杨栉。后者的目光越过窄窄的门框,看向这扇门后的月亮。
  “还记得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
  杨栉点了点头:“记得。”
  “你那会儿连刀都握不稳。当时我只觉得有趣,从未想过你会变成什么样子。虽然才过了短短一个月不到——
  这样的变化,对人类来说很不容易了。”
  望着明月的阿白,此时她觉得眼中的星空是那样的朦胧。
  “或许吧......”
  栉应答道。她看着天空,似乎没有什么话可以继续说下去。栉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棋子,所谓的力量,与其说是靠自己获得的,不如说这一切都像是巧合。
  《深渊的梦境》......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亲自去找帕秋莉去确认。
  只不过,来红魔馆那么长时间,栉是一次也没见到过她。脑海中回忆到这里,她忽然就想到了某个新闻记者,还曾经把拍照片的任务交给自己呢。
  “噗嗤。”
  栉可爱的一笑——她能感觉到文文那焦急得团团转的表情了。
  “诶?在笑什么?”
  阿白的手撑着门槛,回过头,看向那个实在是憋不住笑的小萝莉。
  “笑你的上司。”
  听到这句话,阿白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只鸦天狗——
  为什么是文而不是犬走椛呢?
  因为文文实在是太坏了,她在以前总是欺负呆呆的犬走白。欺负得多了,以至于到后来一提到上司,阿白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的不是椛,而是射命丸文的模样。
  “哈?”
  她疑惑着,不是很清楚栉发笑的理由。
  栉在腰包最里面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那只钢笔:
  “你知道这个小玩意吗?”
  “嗯,认得,这是一个相机。”
  白点点头,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钢笔相机会在杨栉的手上。
  “这钢笔一个月前就在我这里了。她委托我去偷拍——说实话,我都不确定要不要这么做。”
  “......让我看看这个相机,可以吗?”
  白实在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自己以前的照片——
  小萝莉轻轻一笑,手上的钢笔灵活地在指尖提溜了两圈。栉看向身旁正望着月亮的阿白,将相机递给了她。
  犬走白摆弄着这根钢笔,漫不经心地说道:
  “明天我就要回妖怪山了,顺带帮你个忙,把露米娅送回红魔馆去吧。在人里的话,小家伙还是太显眼了点。”
  听到这,栉忽然感觉有些失落。
  “你要走了?很急吗?”
  “算是吧——不过不知道露米娅会怎么想,如果实在劝不动,那就顺着小家伙的心意来吧。”
  白一边回答着,一边将手中的笔拆开,却怎么也没发现这东西的胶卷在哪里。她弄了好一会才发现快门就是笔夹,而镜头在笔帽处。
  装好了这个精巧的小相机,阿白转过头,原想将相机还回,可仅仅是侧过身的瞬间,她的视线就定在了栉的脸上。
  栉的眼睛很清澈。
  作为度过无数时光的妖怪,阿白看过很多眼睛。栉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天真和率直——她知道什么是对与错、黑与白,并为着这份心而努力。
  这样的眼神,犬走白只从镜子里看到过——曾经自己的眼睛,也一样清晰透亮。直到漫长的光阴改变了她。
  这份率真融入她可爱的脸庞中,清冷的月光为她白皙的皮肤撒上一层朦胧。
  在这份如诗画的帷幕里,栉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的笑容似乎发自柔软的内心——亦或者,那仅仅是犬走白的错觉。
  看到这里,不知怎么,或许是心血来潮......
  神不知鬼不觉地,阿白随心一动,于明月下,将手中的钢笔对准了一旁的少女的笑颜。
  栉并没有发现这一切。
  紧接着,犬走白悄悄按下了快门。
  ......
  ......
  ......
  第二天。
  杨栉同之前一样,准时地来到了铃奈庵。
  书店还是那个小书店,充满着岁月。少女,也还是那个少女,一样地充满着活力。
  看来是个普通的一天,但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还是出乎了栉的意料。
  就比如现在。
  杨栉很难得的生了一回气,娇小的双手用力地砸在桌面上。她的人看起来是很可爱,但此时,在一片寂静中,她突然拍桌的声音是如此吓人——
  栉的样子,一时之间让小铃有些恍惚。她黑色的瞳孔里,隐藏着燃烧的火焰。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随着拍桌那爆炸般的响动一同出现的,是栉几乎那喊着说出来的话,话音不容置疑,由不得小铃再有回旋的余地。
  这不常见,实际上,栉很少有这样的举动。
  在小铃眼里,栉不像往常那样懒散呆萌了,而是变得很凶很凶,有些可怕。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
  小铃的心沉了下去,她的眼睛噙着泪水,她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她却也不清楚应该继续说些什么。
  橙发少女张了张口,她的内心还留有一丝期望,心里侥幸着,期望着栉会同意她的想法。
  只不过,和这份期望不同的是,小铃说出口的声音变得细碎而心虚:
  “你......你和我一起去,也不行吗?”
  小铃话语里暗藏的情绪,让生着气的杨栉怔了怔。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
  不该发这么大火的。
  听到这样柔弱的央求,有些懊恼的栉无奈地闭上双眼,她将拍红的双手收了回去,盘在胸前。
  深吸了一口气,栉整理了一下现在的心情:
  “我根本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说完,栉揉了揉凌乱的碎发——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清醒,想起自己生气前小铃说过的话,栉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可是,你那么厉害......”
  少女低下头,抱着希望说着,她不太敢看向面前的杨栉。
  “小铃,你不清楚——在那里,我保护不了你,我甚至保护不了自己。”
  杨栉不会让身前这个少女陷入危险——更何况,她的请求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无缘冢......
  她说她想去无缘冢。
  当然不可以了!
  那里根本不是人间之里的人类能踏足的地方啊。
  栉不止一次的听别人说起无缘冢——美铃、咲夜、小恶魔,都曾因自己想知道来到幻想乡的缘由,而提起过这里。
  但无一例外地,所有人都告诫过杨栉:
  很危险,不要去。
  无缘冢似乎是幻想乡结界的薄弱处。
  结界,隔绝现世的那如帷幕般的屏障,在这片妖娆美丽却危机四伏的地域慢慢磨损。樱花树下因迷惘而不断游荡的亡灵,都来自于现世或者幻想乡当中的人类。
  除去到处漂浮着的幽灵,那里遍地都有尚未开出心智的妖怪,吃人杀人对它们而言近乎本能——
  它们可不像阿白和露米娅那样会说话的。
  驱使这些妖怪行动的唯有饥饿,在那片地域,妖和人,必须得有一方死亡才算结束。
  栉想起自己刚到幻想乡却差点死掉的过去——
  那块地方恐怕要比自己所经历的凶险百倍千倍,只会更危险。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无缘冢吗?”
  栉坐下身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力地靠着椅背。
  “如果我说实话,你会带我过去吗?”
  小铃的眼睛一亮。
  “不,不会。”
  栉坚定的说道。
  听到这样的回答,橙发少女眼中的亮光熄灭了——她耷拉着脑袋,变得无精打采。
  杨栉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无奈。但她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一点商量的余地:
  “不许讨价还价,你还太小,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
  “......嗯。”
  你还太小。
  小铃不止一次地听到这样的话。
  看着面前比她还矮的栉,她其实隐隐约约感觉到面前的小家伙不简单,不像是什么店员——栉的出现,一切都太过巧合。
  她说出自己想去的地方,一方面是出于自己,另一方面就是想看看杨栉的想法。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在栉的心里竟如此的重要。
  她自己都没有过多将安危的放在心里去——与阿白的那场谈话最终还是定住了少女的心神。
  小铃想找到一块能真正寻求到真相的地方。
  她这一生,查遍了无数的书籍,遍历了无数的文字——而无缘冢,是她最后且唯一的选择。
  她其实,不小了。
  十几年的光阴,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的。
  ......
  ......
  ......
  三天前,铃奈庵。
  问一个问题就好——小铃这么想着。最终,她还是看向了身边的犬走白。
  我真的真的好想去做一件此生想了很久却不敢做的事,但那太危险了——我该怎么办啊?
  阿白的头顶上没有了犬耳,白色的长发垂到肩下,看起来确实要成熟不少。况且,她作为妖怪,仅仅是时间的沉淀就能看透很多事情。
  虽然她不爱看书,识字不多。
  白想了想,回答道:
  “你有想过代价吗?”
  小铃懵懂地点了点头。
  “代价这东西是混沌的。比如,自己做完这件事,会有什么改变;再比如,前方遇到的是绝望还是谜团;最重要的是——”
  “既然危险,那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付出自己的生命。”
  白冷静地说出事实,“生命”在她嘴里显得是如此简单脆弱。
  这一次,小铃迟疑了好一会。
  阿白盘着手,看到她的模样,便百无聊赖地整理着图书:
  “所以,最好别去探究了,好奇心害死猫。”
  说完,白看着愣在一旁的小铃。
  “还是说,你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
  ......
  ......
  不得不去做的理由吗?
  看着栉盘着手,眼里一副“绝对不行”的模样,小铃的思绪飘向更早更早的过去。
  其实,和其他人的认知所不一样的是,作为几乎没有踏出人间之里半步的小铃,并不是没有遇到过妖怪。
  那时,她还很小,却早早地就接触到了铃奈庵的方方面面。
  耳濡目染的少女,也曾因此而接触过书里妖怪的身影。
  小铃曾幻想过它们是不是和书中描述的那般神通广大,更幻想过它们会不会与人类做伴——或者,至少不会出现流血、更不会出现死亡。
  和童话书里一样?
  但童话毕竟是童话,现实是残酷且冷漠的。
  那是一个冬天——漫天的雪激起了孩子的好奇心。
  在天地一片白茫、风雪四起的情况下,小女孩在田野中看到了寒冷里的一只花猫。怜悯和善良促使她去追逐,却忘记了身后屋里大人叫喊和惊慌。
  她追呀追,但猫难以理解人类的想法——这种追逐被小家伙认为是捕猎,花猫只觉得害怕,越跑越快。
  警惕的小猫越跑越远,小铃气喘吁吁,却在漫天的白和雾蒙蒙的周遭迷失了路。
  她冻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小小的裙子上全是泥土和融化的雪水。水和冰混在一起,凝固,再随着体温一点点地流失。
  滚烫的心和热逐渐被白雪酝成冰凉,幼小的善良和怜悯终究因寒冷变成了惊慌。
  她在雪中叫喊,娇小虚弱的声音迅速被风声掩埋,消失在皑皑的白色里。
  更令人绝望的是,小铃在草地上走了好久好久,等到的却不是呼喊着的大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令人恐惧害怕的东西。
  妖物三两成群,聚在周围,绿幽幽的竖瞳中,充斥着杀戮和渴望。
  它们最爱可口的恐惧——这是它们力量的源泉,也是最能填饱肚子的玩物。
  小铃记不清遇到的妖怪长什么模样。年幼的她只知道害怕和恐慌,她的记忆里,只有长而尖利的牙齿,只有妖怪那绿色的眼瞳。
  小铃吓倒在地,她甚至失去了奔跑的能力,仅剩下闭上双眼的本能。在一片未知的漆黑里,除了无边的绝望之外,别无他物。
  直到,什么东西被斩断的声音。
  再次睁开眼,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瞳。在一片朦胧里,她看见了一位身着绿袍的背影。
  那是一位老者。
  双鬓已经斑白的老人。
  他的年龄虽大,仙风道骨的身躯却和他的脊梁般笔直。老者的身边漂浮着一团紫白色的灵团,显得是那样的梦幻。
  同那半灵般轻盈的,是他所持的剑——如冰一般寒冷,如锋一般锐利。
  一旁的妖物被连身斩断,黑红的血染上了雪地。
  老者将刀一振,血液洒在了周围的雪地上,就像滴落在宣纸上的红梅,润染着,浸漫着,开着鲜红的花。
  他滴血未沾。
  绿袍上,甚至没有沾染天上飘下的白雪。
  做完这些,老人迅疾地将刀入鞘,寒光没入周围的空气。刹那间,刀刃在鞘中鸣响,周围的妖怪见此情形,吓得慌不择路,四散而去。
  老者的身形更像人类,可他身边漂浮着的灵魂否定了这一切;说是妖怪,却也没有妖物所持的杀伐气息——
  小铃呆呆地望着他,突如其来的变故依旧让她手足无措。
  少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家,更不知道她所遇到的是何许人物。
  她连感谢的话都从未说出,因为,老人将其送至人间之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一次,小铃清楚了自己的无知,她想了解更多的知识,想知道自己在幻想乡里所不为人知的一切。
  她更想知道,多年以后,自己那“不得不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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