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间之里

  第二天。
  今天没有阳光。
  厚厚的白云，将整片苍穹完全覆盖，目视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却不显得阴沉。
  明亮的颜色，如挂天边的幕帘——这是秋季常见的阴天，不同于前几日的暖阳，此刻，已经能感受到些许寒意。
  望着这样的天气，不知不觉，栉将身上衣服的拉链扣紧了些。
  不这么做的话，会变冷的......
  原本绑在在大腿上的标准携行具，此刻却因为杨栉的体型，而不得不绑在腰上。
  军黑色的三个小口袋，都满上了三个弹匣。
  两盒弹药放在后面大一些的包里......手枪别在枪套内......
  一边想，杨栉一边将手边的东西依次放进去。
  弹药袋还是有些小，她不得不先将所有的空尖弹装进弹匣里，才能腾出空间去装全金属弹的盒子。
  所以......子弹盒就完全空了，只能扔掉。
  至于铃仙说的高伤高穿透力那玩意，栉压根就没想用......
  她不是很期望能用到这些东西，真要用到的话，那得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了。
  而且，能省就省吧。
  子弹这东西，在幻想乡是用一点少一点的。自己身上这些弹药已经是铃仙所有的存货了。
  训练的时候就打掉了一半左右......
  嗯......再怎么说子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枪和弹这两种罕见的物品，别说在幻想乡了，在外界，平民都很难见到的。
  而且，装不下了......
  毕竟是绑腿上用的携行具，装不下两个盒子——小一点，很正常嘛。
  就是自己只能绑在腰上......
  不过，这么做的话，感觉还意外的合身，小巧的携物袋绑在身上，也不怎么会影响活动。
  还有......铃铛。
  美铃赠予的东西，得要好好带上。
  小萝莉轻轻的转了个身，胸前挂起的铃铛清脆响起，如水一般清澈的汀泠声，响彻周围。
  那么，可以走了。
  望着门前的小恶魔和露米娅，栉弯了弯嘴角。
  “好的，出发吧！”
  栉回头看向自己生活了几天的房间。
  永远亭......真是温暖啊。
  嘛，就是交医药费的时候不是很温暖啦......栉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几个月都没有工资了......
  因幡帝，铃仙，还有那位名为八意永琳的医师。
  可惜没见到那位神神秘秘的公主。
  据铃仙所言，那位大人，似乎不是很喜欢出门——自然的，她所处的位置高高在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
  她也不会随意见一个普通的病人。
  再次回过头，杨栉望向前方。
  “我们，回家！”
  ......
  与永远亭的各位道别。
  然后，由因幡帝将三人带离竹林。
  “记得有时间就回来玩哦。”
  铃仙这么说道。
  “......哪有你这样诅咒人家的啊？能来永远亭，估计也是因为伤病吧。”
  临走前，因幡吐槽道。
  “只是说“来玩”啦。”
  铃仙一笑，稍稍顿了顿话语。
  “慢走哦！”
  她朝着栉一行人挥了挥手，目送她们离开永远亭。
  进入竹林后，帝用手肘捅了捅杨栉，接着，凑到她的耳边，对着她说悄悄话。
  “不是，你怎么跟铃仙关系这么好？”
  “嗯？”
  见栉的表情，帝已经很清楚，这只性转呆萌萝莉的情商还是没变，对什么东西都是不知道......
  “哎......就是，她很少会对一个人类说那么多话的嘞。”
  “......是这样吗...”
  栉有些摸不着头脑，黑色的眼眸里充斥着疑惑。
  “呐呐，就是这样的哦！”
  一旁的露米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诶，栉哥哥，你们两个人再说什么啊......”
  回应了自己的口头禅，露米娅开心的一笑，洁白的小虎牙露了出来，显得十分可爱。
  见此，栉轻轻一笑，弯了弯粉白色的嘴角，伸出小手，摸了摸露米娅的头。
  “在说露米娅很可爱哦。”
  杨栉说道。
  “诶嘿！露米娅也觉得自己很可爱，是这样的吧！”
  露米娅又是萌萌的一笑——之前说的“不要摸头”似乎被她自己忘的一干二净。
  “诶？！刚刚我们不是说的这个吧......”
  看着某只十进制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兔子萝莉因幡帝呆在原地。
  “说过了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和铃仙算关系好。”
  收回手，在空中轻轻一摊，栉对帝如是说。
  “......不是这个问题啊，而是......你这个家伙......”
  “嗯？？？”
  “.....死——萝——莉——控！”
  因幡帝一字一句地说道，尤其是那四个字，被她咬得死死的。
  “......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摸一下你的耳朵。”
  杨栉表示这句话她听得多了，脸皮厚如城墙拐角的她都具有了超凡的免疫力......
  听完这句话，帝差点跳了起来。
  “滚啊！！谁要你个变态摸我耳朵啦？！”
  原本在说着悄悄话的小兔子萝莉，一眨眼就跑到一旁，隔着杨栉一米多远——她的速度，简直就像一瞬间消失再出现在那里一般。
  “喂，不至于吧......”
  栉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也没那么脏啊？
  “什么至于不至于，你知道我有多大了吗？”
  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因幡帝改了改口，将右手抬起来，手上的指头左右摇动着。
  “不是......兔子的耳朵是摸不得的！知道吗，知道吗？！下次给我记住！！”
  身后的小恶魔，慢慢走到两人身旁，抬起手，两记手刀不轻不重的打在栉和帝的头上：
  “快点走啦，还在这玩呢......再不回去的话别说帕秋莉大人了，大小姐都会开始说教的！”
  帝捂着额头，觉得有些奇怪......
  “......不是，图书管理员，你神经啊？！”
  突然挨了一记手刀，虽然不痛，但是就连帝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原本想要说几句不好听的气话，但......看到小恶魔归心似箭的样子，就没有那样的欲望了。
  在她眼里，恶作剧和性格恶劣不是一回事。
  因幡帝苦恼的摇了摇头。
  “哎......跟着我走就对了。”
  盘着双手，兔耳小萝莉憋着一股劲，气呼呼的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不是，我又不是带路的，你打我干嘛啊小迷糊......喂放我下来！”
  小恶魔突然的强硬让栉有些摸不着头脑，捂着有些红的额头，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委屈，就稍稍犟了下嘴......
  然后，就被这只小迷糊提着衣领抓了起来......
  就像一只调皮的小猫一样......被揪起来了......
  “唔啊我错了啦，小恶魔！快放我下来吧......”
  露米娅：“栉哥哥真不听话呢。”
  杨栉：“......”
  ......
  ......
  帝站定，望着身后的三人。
  “好了，往前走就出竹林了。”
  “谢谢了。”
  她身后的杨栉说道。
  前方，白蒙蒙的亮光取代了竹林应有的苍翠。看到这里，栉很清楚自己已经来到了竹林边缘。
  “有什么要谢的——对了，前面不远处就是人间之里，在出去之前，你们还是做点伪装比较好。”
  兔耳萝莉盘着双手，她闭着眼，漫不经心的这么说着。
  “不然被那只死火鸡看到打起架来，有你们好受的了。”
  “诶？”
  栉觉得有些奇怪——不光是帝的称呼，更多的是因为帝给她们所提的建议。
  “人间之里的人类......依旧还是有一部分人排斥妖怪的呢。”
  这时，小恶魔头顶的蝠翼上下摇了摇，她说完话，解答了杨栉的困惑。
  “所以，那里的人类是不会允许非人进入城镇的——做好伪装的话，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么冒冒失失的进去......”
  小恶魔说道，话还没说完，帝就转过了头，睁开眼，赤红的晶瞳看向杨栉。
  她接过了小恶魔的话：
  “估计会被退治吧。”
  “......这样啊。”
  杨栉低着头，思考了一番。
  “总之，那还是谢谢了。”
  弯了弯嘴角，栉笑了笑，依旧是向着因幡帝道谢。帝点着头，算是接受了谢意。
  垂下手，因幡帝将手指放进兜里：
  “......对了。”
  “诶，还有什么吗？”
  栉问道。
  “这件事情，抱歉了。”
  她将手中之物抛给杨栉，后者用左手稳稳接住，仔细一看，是之前的那个小玻璃瓶。
  上面的标签，以及残留的药物，还是那么的熟悉。
  “啊......这个......”
  栉刚想接受道歉，结果，一转眼，某只兔子萝莉就从自己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你这家伙就是来转移证据的吧！！”
  栉娇吼着......
  少女幼嫩的声音，回荡在竹林里......
  “嘛啊，这家伙真是......”
  杨栉气的剁了剁脚，收起这个可恶的“证据”，迈开脚步走到两人前面。
  “啊嘞啊嘞，栉，这个是什么啊......”
  小恶魔好奇的问道。
  “...这个......什么也不是啦！走吧走吧，今天晚上还得到外面过夜呢。”
  杨栉脸红了红，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说完，她便将手放在小小的后脑勺，回过身，朝向竹林外界。
  她走着路，竹林里枯落的草叶，在黑发小萝莉的步伐下，有节律的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不飞着走呢......虽然我不会飞啦...但是......嗯......”
  杨栉稍稍干咳了两声，停了一下话语，脸颊变得更加滚烫通红了。
  她酝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可以，牵着你们的手一起飞走嘛......”
  话音小小的。
  “也不是啦，栉，我其实不擅长飞行的。”
  小恶魔无奈的一笑。
  “那天来找你，都从空中跌落了好几下——所以，今天晚上只能在人里过夜了。”
  “露米娅也觉得，自己飞起来的话，是带不动栉哥哥飞很远的哦......”
  听到这里，栉有些忽然有些心疼小恶魔。
  见此现状，栉也没有办法厚着脸皮多说什么了——其实刚刚的要求就蛮过分的，重点不是带自己飞，而是牵手......
  虽然小恶魔和露米娅两人都不在意这一点就是啦——
  “那......走吧！”
  振奋精神，看了看手表和下午的天色，杨栉元气的一喊。
  她现在叉着腰的样子，看起来分外呆萌。
  “我们慢慢的走回红魔馆，现在，目标，人间之里！”
  ......
  ......
  ......
  迷途之家。
  “紫大人，结界的裂缝修补好了。”
  案前的茶杯已经空空落落。
  杯中的水叶，此时已经不复当初的浮沉。凉去的茶水只剩杯底一丝，在古旧的陶杯中，依旧散发着曾经的余温。
  “......我知道了，这一次，用了比以往更长的时间呢。”
  似乎是早有预感，少女摘下头上的软帽，对着面前的九尾轻轻一笑。
  “辛苦了，一直让你做高强度的结界修复——下一次，就让我来吧。”
  “不，没什么辛苦的。”
  八云蓝眯了眯自己的双眼，琥珀色的瞳孔印着劳累，但很快就被她尽数隐藏。
  应答着紫的话语，九尾少女垂下放入道袍中的双手，拿起了案桌上的冷茶，转过身，走向院外。
  “......大结界的力量，少了一小部分，大人。”
  蓝这么说着话。
  这一刻，她的身上，流转着几丝戾杀之气。
  “虽然无关紧要，但是——要我拿回来吗？”
  “无关紧要，就不用了。”
  八云紫顿了顿，她稍稍的低着头，
  “......蓝，你先去休息吧。”
  “是。”
  几丝肃杀淹没在了空气中，慢慢消失。
  蓝步出室外。
  少女举起手，将杯中的寒茶缓缓喝下。
  水是冷的......但不妨事。
  之后，她将茶叶尽数倒入庭外的土地。转过身，蓝将双手连同茶杯盘入袖中，走进了空地远处的房间。
  “能获得这样的力量，未尝不是你的幸运，人类。”
  轻轻呢喃，蓝微微眯着的眼角，闪过一丝暗淡的弧光。
  “但我不希望你会利用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脚步声响起，门前的九尾少女，缓缓步入建筑里的黑暗。
  在她身后，一颗小树，茁壮的生长。树木底下，冰冷的茶叶，落入它所成长的土地上，带来生的希望。
  ......
  ......
  ......
  踏......
  踏。
  双脚站定。
  犹如历史的轮回，站在城镇中的青石板上，栉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脚下是如同过去的时光，身前是仿佛曾经的历史。
  看着风格古旧的建筑群落，在现代都市生活过二十一个岁月的她，不知不觉有些恍惚和迷茫。
  苍茫的原野，生长着不屈的稻粮，荒芜的平原，拔地而起座座古老的房屋——看到这里，栉如看到了，一种来自远古的力量和坚强。
  那是生命。
  为了存活下去的生命，所铸造的宏伟。
  弱小，却又无畏。
  “......人间之里吗。”
  杨栉轻喃着。
  “嗯，这里就是人类的聚集地哦。”
  小恶魔轻轻一笑，现在的她，头顶和身上的恶魔蝠翼已经被法术隐藏——虽然如此，她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的可爱。
  现在的她，去掉了身上恶魔的特征，看起来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无异。
  “话说回来，栉也是人类呢。”
  漫步在城镇郊外，石板上，两旁的稻草被轻风吹拂。
  风一点点揉着两人的头发——
  在这一刻，阴云散去。
  正午的阳光普照大地，小恶魔望着前方，栉娇小的背影下，黑色细长影子，仿佛凝聚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呐，栉。”
  前方，黑发的小女孩转过头。
  “你会......一直留在红魔馆吗？”
  小恶魔的嘴角轻轻弯着，不经意间，她这么说道。
  “那是肯定的啊。”
  栉笑了，望着周围的田野，看着周围由人类建造起来的生存之地。
  “我知道，我是个人类，在其他人看来，我不应该和妖怪、非人之物走在一起。”
  “但我不一样——”
  栉停下了，盘着手，看着不远处的人间之里。
  “我只知道，我所走的道路，和常人不同。”
  “什么妖怪，恶魔，非人之物......在我眼里，只有一个区别。”
  抚摸着脸颊旁的发丝，栉低着头，闭上眼。
  “那就是，对我好的，还有对我不好的。”
  “身份，种族什么的，不重要。”
  再次睁开眼，看了看身后的小恶魔——栉的眼睛，乌黑明亮。
  “因为，我是一个图书管理员的副手啊。”
  “还是你们，和这只小家伙的家人。”
  听到这里，小恶魔看了一旁身边，露米娅因为阳光变得有些无精打采。
  “家人吗......”
  小恶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我不会离开红魔馆的。”
  看到露米娅的样子，栉不知不觉的轻轻苦笑。
  笑容中，有着丝许哭笑不得和无奈。
  “这只露米娅，依旧还是讨厌太阳光呢。”
  回过头，看向前方人里的大门。
  “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呢......走，进城，解决晚饭！”
  听到一直想听的话，金发小萝莉一扫之前的颓势，呆萌呆萌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期望。
  “好耶！”